水眸澄冽。清晰地映出面前那高大的身影。却如斯平静。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处于怎样的危险之中。九州侯不由皱了皱眉头:“你——不怕我?”“我为什么要怕你?”少女一字一句地开口。“‘夺魂针’的解药,你不想要了?”眉梢微微挑起,九州侯的眸色却深了几分。“我要,你就肯给?”“当然。”九州侯点头,“只要你答应为我做一件事,解药,自会给你。”“什么事?”九州侯没有回答,只是“唰”地一拂衣袖,立即有两名黑衣人从暗影里走出来,一左一右,架起殷玉瑶的胳膊。“我自己会走!”殷玉瑶用力挣脱,冷冷地看着九州侯,“要去哪里?”“很好,”九州侯点头,“跟我来。”言罢,九州侯走到旁侧的石壁前,伸手在壁上用力一拍,只得“咯嚓”一声响,石壁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条深长黝黑的隧道。“走吧。”冷冷地扫视殷玉瑶一眼,九州侯迈步踏入隧道,殷玉瑶面上无惊无惧,随后跟上。隧道一直倾斜向下,越是往前走,越是阴冷潮湿,殷玉瑶咬着牙,强忍不断涌来的寒意——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在九州侯面前低头,更不能让他小视了自己!约摸行进了近一个时辰,前方陡然响起九州侯冷沉的声音:“到了。”厚重的石门在他们眼前缓缓开启,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忽然闪起丝丝腥红的光芒,映出隐隐约约的人影。殷玉瑶定定神往前看去,心中顿时“咚咚”一阵狂跳,但见数丈开外,赫然现出一方巨大的水池,粼粼波光隐约可见,水面上遍布着圆圆的荷叶,中心处,一朵洁白的荷花傲然怒放,几乎占据了半个池塘。丝丝缕缕的恐惧在殷玉瑶心中扩散开来——这,这荷花,跟自己上次被黑白二人抓去时,看到的一模一样,莫非,莫非九州侯他——“把这个吞下去。”不等殷玉瑶回过神,九州侯伸过手来,将一枚绿色的药丸递到她面前。“这,这是什么?”殷玉瑶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九州侯眯眯眼,“你害怕了?”殷玉瑶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枚药丸,浑身不住地战栗。“这是解药,”见她久久不动,九州侯伸出另一只手,在殷玉瑶面前慢慢摊开,掌中却是一枚白色的药丸,“‘夺魂针’的解药,天下间只此一枚,若你再不肯合作,我就——”“我吃!”不等他把话说完,殷玉瑶已经毫不迟疑地抓过那粒绿色的药丸,一把塞进口中,同时飞快地把白药丸也抓了过来,揣进怀中的荷包里,目光警惕地瞪着九州侯,生怕他出手抢夺。“很好。”九州侯轻轻颔首,抬手朝水池的方向一指,“现在,你自己走过去。”“我?走过去?”殷玉瑶看看他,再看看那朵巨大的荷花,脸色说不出地难看。“对,走过去。”九州侯唇边扯起一丝浅淡的笑,带着志在必得的残冷,“不要让我说第二次!”殷玉瑶闭闭眼,咬牙转身,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向水池走去——九州侯冷凝的视线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黑邃眸底精光烨烨……一步,两步,三步……硕大的莲花像是有知觉般,慢慢偏转方向,朝向殷玉瑶,花瓣的颜色也由莹白转为淡淡的粉红,像是有丝丝血渍,从花蕊处慢慢浸染开来,中间的莲蓬迅速增大,还发出“咕噜噜”的奇怪响声。四步、五步、六步……越来越多的冷汗从后背上泌出,湿透衣衫,殷玉瑶面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股大力遽然从身后袭来,撞上殷玉瑶的身体,站立不稳的她立即失去平衡,朝前方扑倒。无数幼细的红色丝状物,沿着幽蓝的池水一路往上,从四面八方卷向殷玉瑶,缠住她的身体。几乎只是一恍眼,池边已经没了殷玉瑶的人影,莲花那裂开的莲蓬也猛然阖拢,整个花茎涨大了几乎三倍,仿佛正在吞咽什么东西……九州侯目不转睛地看着,双眼一瞬不瞬,守在隧道口的六名黑衣人也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铺展在水池上方的花瓣,渐渐由粉红,转成血红,然后发出一层朦朦胧胧的赤光——“成功了!我成功了!”九州侯面色红涨,几乎与那鲜艳的荷花花瓣不相上下,眸中满溢着兴奋与激动。“噗——”极不和谐的异响,突如其来地锁定整个画面。那开到极致灿烂处的莲花,忽然迅疾地萎缩,整个莲蓬瞬间四分五裂,露出一颗湿漉漉的人头。殷玉瑶的人头。双眸紧闭,发丝上满是红的水渍,不是知是血,还是植物的汁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短暂的错愕后,九州侯整个暴怒起来,右臂挥出,五指凌厉如钩,那朵巨大的莲花瞬间被猛烈的罡风撕成碎片,包裹在花茎里的少女扑通落入冷寒刺骨的水中,满头乌丝如水藻般四散飘溢开去……——————————————深黛色夜空下,修长身影默立如山。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久久地凝望着东方。那里,本该是太阳升起之处,此时却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光明。就仿佛他的心。沉黯冰冷,像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不远处,几道人影隐在树后,不时地交换着眼神。“怎么办啊?自从回到营中,殿下一直这样不言不语不笑,就连对军中的事,也不怎么过问,难道是真中了九州侯‘夺魂针’的毒,失去了常智?”韩玉刚压低着嗓音嘟哝。他话音未落,后脑勺上便重重挨了一记:“说什么呢你?殿下聪明神武,怎会栽在九州侯手里,不知道情况就别乱说话!”“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冉济瞅了身后的韩玉刚一眼,极其不满地反驳道。“应该问他们两个。”韩玉刚转头,犀利的视线落到一直没有吭声的刘天峰和孟沧澜身上,“你们不是一直跟殿下在一起吗?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应该是最清楚的。”“……”刘天峰和孟沧澜交换了一个眼神,却仍旧保持沉默——唉,殿下的心事,怎能与他们道知?更何况,又是现在这种进退维谷之时。“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一道威严的声线忽然从身后传来。几个人齐齐回头,对上铁黎肃冷的面容,赶紧“啪”地站直身体,互相对望一眼,再很有默契地将视线转向远处。看了看燕煌曦凝滞的背影,铁黎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冲孟沧澜等人一摆手:“你们且先回营去吧,这里交给我。”“是,将军。”几人齐齐答应,相偕着离去,开阔的空地上,只余铁黎和燕煌曦两人。缓缓地迈着步子,铁黎走到燕煌曦身后站定,沉声轻唤:“曦儿——”燕煌曦恍若未闻,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曦儿!”一股无名业火从铁黎心头蹿起,直冲上脑门儿,他说话的嗓音无形间也提高了八度,“国难当头,两军对阵,你竟然不管不顾不问,成天颓废不堪毫无斗志,你到底还是不是燕氏皇族的子孙?是不是大燕的君主?难道你母后的怨,你父皇的仇,你都抛诸脑后,弃之不顾了吗?”沉默,一段长久而难堪的沉默。终于,燕煌曦缓缓转过身,对上铁黎含怒的冷眸,缓缓启唇:“外公,我是不是错了?”“什么?”铁黎猛然一惊——任他千思万想也不到,燕煌曦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错了?什么错了?曦儿,你这些日子老是神思恍惚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外公,”燕煌曦黑沉双眸中满是血丝,“……我以为,自己能做得到,我以为,她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可是我,可是我……”“你怎么了?”铁黎的眉峰高高隆起,盯着燕煌曦上下端详半晌,忽地有些明白过来,“你,难道你,这些日子的情绪低落,是因为——她?”燕煌曦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曦儿啊,”铁黎的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我不管你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你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我只有一句话。”“什么?”燕煌曦闻言微怔。“成者王侯,败者寇。”“外公?”“我问你,现在是不是两军对阵,胜败难料?”“是。”“我再问你,倘若此一仗,你不能取胜,而是输给了韩之越,输给了燕煌暄,后果会如何?”“后果……”燕煌曦没有答话,只是那混沌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晰。“这就对了。”铁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敌人,是燕煌暄和韩贵妃,不打败他们,其他的事都是空谈。不铲去这些绊脚石,即使你把她找回来,又能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