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毓婷双眉紧锁。她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公主,”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殷玉瑶满眸忧思,“你会……帮他吗?”“谁?”赫连毓婷蓦地回神。“燕煌曦……你会帮他吗?”赫连毓婷收起眸中情绪,神情清冷地注视着殷玉瑶:“你觉得,我有义务帮他吗?”殷玉瑶垂了头。是啊,她说的,一点都不错,倘若大燕和流枫不能联姻,倘若那个男子,不能成为她的丈夫,作为他国公主,她有什么必要,有什么义务,出手相助?“你——要怎样才肯帮他?”鼓足所有的勇气,殷玉瑶抬眸看她,带着最后一丝希冀。赫连毓婷目光闪了闪,面色忽然冷硬,漠然吐出四个字:“除非——你死。”殷玉瑶水莹双瞳蓦然睁大,满眸的惊颤,满眸的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赫连毓婷站起身,后退一步:“我说,燕煌曦的的确确是个好男人,所以燕姬,倘若你愿一死,我便嫁他,我便助他,一统山河。”“呵,呵,”殷玉瑶低低地笑了,双手撑着地板,慢慢站起,背对宫门,眸中神情刹那镇定,“果真,如此么?”“果真,如此。”赫连毓婷慢慢举起手,放于耳侧,“我赫连毓婷在此,以流枫国整个皇室的名义发誓,今日之言,句句是真,若有违誓……”“不必了!”殷玉瑶桀然一笑,“我相信你!”“那么,你——”“我——死——!”两个字方出口,那神情凄冷的女子,已然抬手一簪,刺向自己心脏的位置!赫连毓婷大惊!想要出手阻拦,却已然来不及!她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外表看上去如此柔弱的燕姬,竟然会性烈如斯!她那一簪,刺得太狠太绝太急!“瑶儿!”不等她出手相扶,另一道人影,更迅更疾地从殿外奔进,只一抄手,便将摇晃着倒下的殷玉瑶抱进了怀里!“你满意了?”浑身萧杀的男子,满眸赤红,就像乍然脱困的苍龙,狠戾地盯着赫连毓婷。“我……”赫连毓婷连退数步,平生第一次,眸现惊惶,“燕煌曦,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试试她,想试试她而已……”“煌曦……”咽下口中鲜血,殷玉瑶轻轻抓住男子的衣襟,“不要……怪公主,是我……求她的……”“闭嘴!”男子凶狠地低吼着,伸手封住她胸前要穴,然后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流星朝外便走,仿佛如过无人之境。赫连毓婷呆呆地站立着,丝丝冰冷沿着她的手脚蔓延开来,直至全身各处。光亮的地板上,那一行殷红的血迹,仍然清晰夺目,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输了。输给一个一无所有,微如尘埃的女子。以帝国公主之尊,输给了一个小女子。输给了她那份无所畏惧的爱。她果真没有错看她,亦没有错看他。只愿两心照日月,可负苍生可负天。这是她的境界。只愿一心照日月,无有苍生无有天。这是他们的境界。光这境界而论,她已然输了。却输得心服口服,输得酣畅淋漓。“哈哈哈哈——!”忽然间,赫连毓婷仰天大笑,然后陡地起身,大声喊道,“来人!传安清奕。”伺立在门外的司画当即领命而去。半刻钟后,一名青衣男子,出现在鸣凰宫外,徐步而入:“草民安清奕,拜见长公主殿下。”“本宫急需一枚妙心丹,还有吗?”“长公主要,就有。”男子抬头,微微浅笑。“好,”赫连毓婷挑眉,“你即刻送往大燕四皇子在宫外的下榻之处,医治伤者,记住,无论如何,保她无虞。”“好。”安清奕也不多问,领命而去。烨京城东,金瑞客栈。刘天峰和孟沧澜正满脸焦急地在走廊上徘徊来去,一股飓风忽然从高空中射来,直掠入房中。“什么人?”两人齐齐大喊,正要操家伙迎上去,却被迎面而来的大力恶狠狠摔出,“滚!”是四殿下!只是,昨儿好好地去皇宫,今天怎么这番模样回来?“你看——”孟沧澜心细,扯住想进房查看的刘天峰。刘天峰低头,一行血迹突如其来的,映入眼睑。刘天峰面色顿变:“殿下受伤了?!”“不是。”孟沧澜摇头——适才虽只是一恍眼,但他依稀看见,四殿下怀中,似乎还怀抱着一人。“那这血是谁的?”刘天峰满脸不解——临行前,他们可都是立了军令状的,无论如何,得保四殿下万全,倘若四殿下有事,那他们——“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拿些金创药来。”孟沧澜压低声音道。刘天峰点头,持刀在手,满眸警惕地守在房门边,而孟沧澜则疾步朝另一边的客房奔去。甲字号房中。燕煌曦一手紧紧抱着殷玉瑶,一手贴于她的胸口,缓缓将内力输入。“煌曦……”殷玉瑶痴痴地看着他,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我又见到你了……真的……好开心……”“别说话。”他嗓音低沉,带着深沉的伤痛——是他不好,都是他不好,昨日殿上,他就该追上去,带她走的,若不然,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听我……说完……”殷玉瑶吃力地呼吸着,“公主是个守信之人,她既然说得出,便做得到,有了她的扶助,大燕帝位,很快……就会是……”“别说了!”燕煌曦一声爆吼,俯首吻上她的唇,堵住了她所有的话语。一声深浓的叹息,隐没于唇际。竭起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她尽力迎合着他。他的吻,仓皇而惊乱。他的眼,怆痛而悲凉。这一刻,不管是浩浩苍天,仰或滚滚沧海,或者芸芸众生,都不能阻止他们的倾心相爱。但,亦只这一刻而已。她不惜烈火焚身,不惜血染衣衫,求的,也不过这一刻的温存而已。“两位,可以打扰一下吗?”叩门声,突兀响起。燕煌曦没动,伸腿将床边一张凳子踢了出去。青衣男子单掌抓住凳腿,自嘲地摸了摸下巴:“我好歹可是个神医耶,得到的,就这待遇?”下一刹,他整个人已被燕煌曦给提到床前:“神医?”“是。”青衣男子眨巴眨巴眼。“救她?!”“可以。”“条件?!”“一个人。”“谁?”“暂时不告诉你,但,对你有利无害。”“好。”燕煌曦放开手,青衣男子整整衣襟,伸指搭上殷玉瑶的脉门,摇头晃脑良久,方从怀中摸出颗深红色的药丸,喂入殷玉瑶口中。“好了!”拍拍手掌,青衣男子转身便走。燕煌曦不理会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殷玉瑶的面色,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顺,这才想起去追究那“神医”的来历。但,房中早已寂寂,除了他们俩,哪还有第三者?“瑶儿……”伸出手,燕煌曦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殷玉瑶的脸庞,仿佛怕她会消失似的。“煌曦……”殷玉瑶颤颤地笑——她又活过来了,幸运之神再次眷顾了她。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直到天色完全沉黑,燕煌曦方才放开她,取过被子为她盖上,轻轻地道:“你先歇着,我出去瞧瞧。”“嗯。”殷玉瑶颔首,凑唇在他脸上轻轻一吻,这才抽回手,任他离去。“那个人是谁?”隔壁房间,燕煌曦冷冷地注视着站立在面前的刘天峰和孟沧澜,神色已经恢复了素日的清冷和沉静。刘天峰和孟沧澜对视一眼,继而齐齐摇头。“他是怎么进来的?”燕煌曦浓眉微微皱起。“他说——奉流枫长公主之命,送一份厚礼。”流枫长公主?厚礼?燕煌曦的眉头挑得更高——说实话,虽然殷玉瑶伤势无碍,但对于那个女人,他心中怒气未消。倘若不是她兀自托大,怎会弄出这样的事端?即使她是一国公主,亦不能拿人命当儿戏!幸得瑶儿今日无事,倘若有半点差池,哼!“殿下?”刘天峰和孟沧澜心中惴惴,喏喏地轻唤出出声。“没事了。”燕煌曦一摆手,“你们且先退下吧。”“殿下——”刘天峰和孟沧澜却是满眼欲言又止——刚才他们站在廊上,客房里的动静可是听了个七八分,殿下的屋子里,的确,有个女人,而且那声音,约摸有几分熟悉,该不会是——“她是——燕姬。”看着他们的面色,燕煌曦心下了然,一言以概之。“燕姬?!”孟沧澜和刘天峰仍然一头雾水。“她会随我回燕国,你们只管小心伺候着便是,不要多问。”最后交待下一句,燕煌曦自己先站起身,走出门去。夜风冷冷地抚过脸颊,燕煌曦倚在栏边,没有回房。适才的惊乱、重逢的喜悦,都慢慢沉淀下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瑶儿,他定然不会放手了,只是,再度返回燕国,他将给她以何种身份?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那他连最基本的保护,都给不了她。自然,不能是皇后,亦不是妃子,因为他现在,还未祭天祀祖,更未通告四海,而他的女人,也暂时不能冠以同样尊贵的名号。那么,该称呼她一声什么,才好呢?更重要的是,那另一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她与生俱来的印记与身份。凡是来自那个地方的女子;凡是身上有那个印记的女子。是——不能婚配的。她们的人,与她们的情,对于各国皇室的男子,乃是数百年来,未曾打破的禁忌。而他,要做这亘古未有的,第一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