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是如何坐上大燕皇后宝座的,想必,您心里最清楚。皇上心中属意的皇后是谁,娘娘也更清楚。如果,您的存在,对于皇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被皇上抓住可以废除您的把柄,您且说说,后果会如何呢?”“……不,不会的……”黎凤妍颓然地倒进椅中,两只手却下意识地捏紧裙边。“不会?”许紫苓冷笑着,无情打碎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皇上已经在着手调查,燕煌昀谋逆之事,还有,他派人给祈亲王与泰亲王,送去一份厚赏,娘娘想知道是什么吗?”“……什么?”“谥号。”黎凤妍突地瞪大了双眼——谥号,谥号,这两个字,就像是沉沉两座高山,猛地压下。“难道皇后,也想等着皇上,给您一个谥号吗?”最初的惊恐与颤寒之后,黎凤妍慢慢地平静下来——不管怎样,她都是出身宫廷的皇家公主,对于权谋的纷争,比一般人都要**,面前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货色,经由除夕那一夜之后,她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那又如何?我相信,皇帝至少还会顾忌我大黎公主的身份,不敢把我怎么样。”“没错,”许紫苓倒也认可,“可是皇后,以后呢?难道您要这样凄凄惶惶地在这永霄宫中呆一辈子,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与其他女子生儿育女吗?况且,经此一役,您也应该知道,殷玉瑶是个怎样的女人,倘若任由她一直做大,这永霄宫中,还有您的位置吗?”“殷玉瑶……”黎凤妍的目光又开始游移——经由瑶光殿中那一番叩心之谈,她对殷玉瑶的敌意,已经消褪了不少。她之所以恨殷玉瑶,全因为对燕煌曦的爱,全因为她自己觉得,凭自己的手腕与姿色,可以得到燕煌曦的爱,可是,如果没有殷玉瑶,燕煌曦还是无法爱自己,那,杀不杀殷玉瑶,又有何意义?说到底,她只是个渴求爱情的女孩子罢了,尽管她的方式和手段过于狭隘偏激,可她真真正正地,只想去爱而已。或许她真的是错了,或许她不该遇上燕煌曦,更不该以他急迫想要得到的东西要挟他,成就这一段惨淡的婚姻。她以为。曾经的她以为,只要嫁给他,只要成为他的妻子,她就能驾御和操控那个男人,让他臣服在自己的魅力之下——因为,从小到大,对于身边的男人,她都是如此。因为她是公主,因为她无双的美貌,高贵的身份,所有的男人都宠她爱她,都将她高高地捧上云端,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应该是这样,一辈子享受那种万人瞩目的光彩。直到,她遇上燕煌曦。遇上他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湘江之上,他对她不屑一顾,面对她的挑衅,毅然跳入江水,不曾有半点犹豫和屈服。那样的他,吸引了她,也激发了她无穷无尽的征服欲。我要这个男人。十九岁的她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她一路追逐着他,从黎国到流枫,从流枫到大燕。终于,她利用自己的优势,迫使他娶自己为妻,当他们相对坐在喜床边,一起饮下那杯合卺酒时,她看到了他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柔光。那一刻她以为,她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她的美貌,对于任何一个男人而言,的确都是巨大的**,所以,即便是燕煌曦,在她面前,也有失神的时候,但她却始终越不过,他心中最后的那道防线。为另一个女人而设的防线。她真的来得那么晚么?已经无法取代那个平凡的村姑了么?她没有她美丽,没有她高贵,没有她聪慧,她到底哪一点,值得他如此为他?她一直不懂。一直怨恨。直到亲耳听见殷玉瑶,说出那番惊心之语。然后,她疑惑了。难道她真的错了么?一个人意识到错误的时候,往往也是命运转机的悄然到来。“现在,还来得及。”犹记得她第一次向殷玉瑶发起挑衅之时,燕煌曦曾这样警告她。那时,所有的阴谋,才刚刚开始,的确什么都来得及。那么现在呢?燕煌曦,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要与我彻底决裂了?要为了你心爱的女人,向我报复?燕煌曦,你,会么?等她收敛思绪再次抬头,眼前那紫衣女子,已经没了影。“常笙!常笙!”黎凤妍坐起身子,有些惊惶地连声叫道。“娘娘!奴才在!请问娘娘有何吩咐?”“人呢?”“娘娘可是说方才那丫头?”“是。”“她已经走了。”“走了?”黎凤妍神情恍惚,“走了也好。”“不过,她给娘娘留下了这个。”“什么?”接过常笙递过来的盒子,黎凤妍心中一阵突突乱跳。那盒子里放着的,竟然是一块,血迹斑斑的腰牌!“哐啷”一声,漆盒重重地掉在地上,黎凤妍面容惨白,呼声尖厉:“十八卫?十八卫呢?”“娘娘,”常笙唬了一大跳,有些摸头不知脑地道,“娘娘不是放他们休假,让他们暂时离开皇宫,不要行动吗?”“快!快!”死死地抓着胸口,黎凤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去传消息,召他们速速回宫!”“是!”常笙不敢怠慢,赶紧着去了。咚地一声,黎凤妍仰面倒向软榻,两眼无力地盯着上方繁复的雕梁——希望,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直到傍晚时分,常笙方才回转,不过,带回的不是活人,而是两只血肉模糊的手掌。摇曳的烛光中,黎凤妍猛地跳起,死死地瞪着那两只手,就像看见了她未来的命运——“常,常笙……”她浑身都在发着抖,“谁,谁干的?”常笙低垂着头,不肯发话。隔着桌案,黎凤妍一个耳光打在他的左脸上:“哑巴了?”“娘娘……是利剑所斩……”“什么剑?你告诉我,这大燕国内,有谁的剑,能斩下他们的手?”“不只是手……”常笙浑身惊颤,太多的话,不敢说出口,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实在不敢相信,训练有素的十八卫,会死得那样地惨……遍地碎尸,没有一具完整。谁干的?谁干的?这浩京城中,这永霄宫里,除了那个人之外,谁还有那般利落狠绝的身手?黎凤妍终于绝望了。有些错,犯了可以弥补,有些错,犯了就是犯了。必须要付出代价,惨重十倍百倍的代价。她终于明白,自己可以杀尽后宫中所有的女人,唯独那个女人,她一点都不能动。那是他的底线。那么她呢?他会怎么对付她?会不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黎凤妍害怕了。真正地害怕了。“朕倒是很想知道,皇后养在腹中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胎……怪胎?还是鬼胎?”她记得他的手,摁在她小腹上时,那股渗进她身体的透骨冰凉。她记得他看着她时,那双没有一丝温情的,铁黑的双眼。燕……煌……曦……现在,再念起这个名字,她浑身都在发抖。那是恐惧,发自内心的,难以抑制的恐惧。她已经错得太多,回不去了,只能继续错,继续错……她的这一份用情,从一开始选择的,便是玉石俱焚,而非成全。只是以前,她想焚掉的,是殷玉瑶,而现在,她要焚掉的,是燕煌曦。因为她已经隐隐地感觉到,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如此罢休。她不能因为自己的错,牵连黎国,所以,所以她——她一脚踩在了悬崖边缘,只需要再轻轻一推,曾经的爱人,便变成她的敌人。她要在他足够强大之前,将其彻底毁灭。爱与恨,有时候就是这般微妙。爱到绝望,爱到得不到,就会变成恨。恨自己为什么会遇见这个人,恨自己为什么瞎了眼,恨自己曾经为他(她)做过的一切。人,伤害他人很容易,但要宽恕别人对自己的伤害,很难。在这个漆黑的夜晚,曾经美丽高贵的黎国公主,苦苦地挣扎着,在爱与恨的边缘,进行着撕心裂肺的熬煎。如果这个时候,她真心所爱的那个男人,能来看她一眼,哪怕只是那么远远的一眼,也足以化解她心中的戾气,足以挽回一颗女人纯爱之真心。可是,那个男人是燕煌曦,对于女人,他真的太缺乏温柔,太缺乏耐心,太缺乏真诚,所以,他重重地伤了这个十九岁的少女,最终让她将满腔怒火,转成最致命的报复,悉数地,加诸到他最爱女人,甚至是他自己身上……黎凤妍固然是可怜可悲的,可是燕煌曦,你有时候,也着实是可恶可恨的,你为什么就不肯,多一点点宽容,多一点点善解,多一点点怀柔呢?在这一点上,你永远永远,都比不上那个儒雅风情的男子。他,永远不会让女人受伤,而你,总是让你身边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痛哭流涕,无论是你的母亲,你的长辈(韩仪),你的妃子,更或者,是你最爱最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