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呀。”“……皇上传旨,说今日要与皇后一起临朝,这,这不是千古奇谈吗?”“不止呢,远在数百里外的一些将军、郡守也被召进了京城,你们说,皇上这是打算做什么呢?”金殿之外,众臣们议论纷纷,终于,有几名文臣大着胆子凑近铁黎身边,窥探着他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道:“大将军,皇上他这是——”铁黎面无表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至于其它的,不该多问,便不要多问。”冷不丁碰上个钉子,众人面色乍青乍白,只好叽咕着退开了。铛——铛——铛——钟声乍响,文武众臣们拾级而入,却见往日宽阔的殿堂之上,横陈着两座高高的小丘,足有百余米长,数十尺宽,上面覆着大红锦缎,却不知内里遮盖的乃是什么。众臣虽心中疑惑,却不敢胡乱推测,手持笏板分列殿堂两旁,默然静候着。“皇上驾到——”“皇后驾到——”随着两声长长的传唱,燕煌曦与殷玉瑶,并肩从侧门而入,稳稳迈步,走向高高的金座。“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臣循礼参拜。“平身——”起身的刹那,众臣们也看清了龙椅上的情形,顿时神情大变——前日方刚大婚的殷玉瑶,赫然坐在燕煌曦的身侧!这,这不是乱了纲常吗?丞相洪宇第一个按捺不住,出列奏道:“皇上!此乃乾元大殿,议政之处,不是后宫!”“丞相不必着急,”燕煌曦轻轻摆手,语气平和冲淡,“丞相不是时常说,帝王家事,也是国事么?所以今儿个,朕想趁着众位爱卿都在,把这国事家事,一块儿给办了。”众臣面面相觑,皆不明白皇帝此举是何意。“宣——”坐直后背,燕煌曦再一摆手,立于阶下的安宏慎立即长声唱道:“宣——各宫嫔妃入殿觐见——”乱了!全乱了!看着那一溜儿从殿门外款款走进的女子,众臣额上青筋乱跳,齐齐生出种天塌地陷之感,更甚至,有那老古板正之臣,就差没头撞殿柱痛哭流涕了。唯有铁黎,以及昔日西南军中,一班见识过帝后“初恋”的将军们,始终保持了高度的镇定,沉默以对。以六妃为首,在阶下一字排开,朝着上方款款拜倒:“嫔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平身。”燕煌曦摆摆手,目光从她们脸上逐一扫过,“可知今儿叫你们来,所为何事?”“嫔妾……不知。”贤妃、良妃等人额现微汗,强捺心中忐忑言道,唯有德妃洪诗娴,垂眸于地,面沉如水。缓缓地,燕煌曦将视线转开,看向那些犹疑不定的臣属,忽地笑了笑:“还记得,一年之前,也是在这大殿之上,朕……因后宫虚置,也因爱卿们的忠心,纳了这三宫六院数十妃嫔……不巧,时值先皇丧期,国内局势不稳,朕无心理会儿女之事,以致贻误至今,白白荒废了花期,也轻慢了各位的心意。朕心下着实过意不去,皇后心中,也着实过意不去,所以,干脆在今日,把一切事情挑明了。”挑明了?那些有女为妃为嫔的大臣们,心中暗暗腹诽——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啊?皇帝年轻,二十四岁,怎么着那心眼子,却像比常人多生了千百个,教人怎么也揣摸不透?燕煌曦又笑了。高深莫测的同时让人心里寒意暗卷。殿上殿下,一片静寂。清咳一声,殷玉瑶推推燕煌曦,自己站了起来,往前跨出两步,略带歉意地道:“诸位不必多加臆测,其实今日之事,都是本宫的主意,若诸位觉着有何不妥,均可冲着本宫来,但是有些话,本宫要说在前头——”阶下一干男子纷纷竖起双耳,凝神细听。缓缓地,殷玉瑶迈开步子,从丹墀这头,走向那头,再慢慢踱回:“第一,明人,不说暗话,倘若你们心中有何不满,尽可在这金殿之上坦然言之,倘若明面儿不说,却在背地里猜三度四,暗生诽议,皇上面前好交代,本宫这里——”言至此处,她的目光横扫而过,慑得众人齐齐打了个寒噤。“第二,本宫再次言明,今日之事,与皇上无干,都是本宫擅作主张,若是触怒了谁,惹恼了谁,本宫一概自个儿担着,也希望诸位以国事为重,不要意气用事,因私废公!”众臣屏声静气,默默无言,均感后背上像是扎进一颗铁钉子,簌簌地冒着冷汗。“好了。”殷玉瑶这才轻吁一口气,冲安宏慎摆手,“揭开吧。”旋即,安宏慎领着数名太监上前,提起那红绸边角,将其唰地掀开。殿上所有人等,齐刷刷瞪圆了眼睛——亮锃锃的尖刀,烧得通红的铁炭——这是,唱的哪一出?拖曳着九层凤衣,殷玉瑶拾级而下,在那“刀山”之前立定,对着排排锐寒无比的刀锋看了半晌,方才慢慢地转回头来,对上众臣们质疑的目光,生动至极地笑了。“本宫知道,不管是大燕,还是他国,抑或,是整个天下,自来男子为尊,自来,三宫六院,为常事,是常理,可是本宫,偏生想着,改上一改……”她的话,说得极其缓慢,却字字句句,清晰无比。收了笑,殷玉瑶刹那满眸清寒:“六妃、九嫔,还有这些女子,是皇上当着天下人,亲自册封的,本宫不该乱动,本宫,也不能说把她们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本宫愿意,给她们一个公平的机会,也给各位大臣们,还有这天下的女人,一个公平的机会!”她说着,一拂凤袍,傲然而立,通身的气度让人不敢窥视。“你们——看见了吗?都看清楚了吗?那上面站立着的,是你们的帝王,是天下之主,是这无边袤土之上,无数女人想爱,想要的男人!你们要爱,你们要争,你们要夺,本宫,无权阻止,也不可能日防夜防!所以本宫,摆下这刀山火池,只要你们,只要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能够**双足,从上面踏过去,她就有资格,和本宫一争高下!”满殿默然。寂寂无声。微微仰起头,殷玉瑶强行咽下眼中的泪水——这些话语,在她心中已压了多时,此际就像喷涌的岩浆冲出山口,浩浩荡荡奔流不息——“当然,为示公平,本宫今日,就当着你们的面儿,踏过去,踏过去——”转过身子,殷玉瑶慢慢弯下腰,褪去丝履,**着双足,一步步踏向那一排排锃亮的刀尖。“娘娘,不可呀!”已升任扬威将军的刘天峰率先出列,砰然跪倒,扬声疾呼道——他曾亲自陪同燕煌曦前往流枫,也亲眼见证了他们之间那不可逾越的至纯之情。“请皇后娘娘三思!”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众臣们,包括洪宇与铁黎,齐齐跪下。就算他们对殷玉瑶今日之举动,有再多的不满与非议,却也对她惊人的气魄,油然生起深深的敬意。“各位爱卿不必再劝,”殷玉瑶再次扬起绝美的笑,“本宫心意已决——”毅然转身,殷玉瑶踩上第一排刀尖,生冷刀锋刺穿足底,殷红的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她却只是如履平地走着。众臣匍匐于地,浑身轻颤,却无人敢再乱语半句。在这个女人的面前,他们终于感到一股不可撼动的浑然大气。她的坚忍,她的刚毅,她的聪睿,远远超过寻常女子,能有这样一位皇后,是万民之幸,大燕之幸!“皇,皇上……”安宏慎略显惊惶的喊声,震颤了所有人的心,众臣们纷纷抬头,却齐齐愣怔在地。不知何时,皇帝燕煌曦也已下了御座,褪去鞋袜,自己踩上刀山,握紧殷玉瑶的手,一步步朝前走……不是不懂爱只是曾经沧海不是不识情而是我已经没有了心那么爱那么爱那么深沉而炙烈的爱就算全世界都离开我依然会握紧你的手闯过那刀山火海……眼泪,悄悄模糊了这些铁血男儿的眼帘。曾经的腹诽、猜疑统统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臣服……还用再说什么吗?不用了。他们,已经用一种近乎惨烈的姿态,证明了彼此的爱,维护了彼此的爱。权利如何?金钱如何?命运如何?死亡如何?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相爱?他们相爱,便是这世间不可战胜的王者!血,如溪流一般自他们的体内流出,渗进每个人的心。那是他们的爱。那是他们惊世骇俗,惊天动地,气壮山河的爱。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无声表达着对一切旧的,不合理的习俗的抗拒。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来让整个世界信服。刀山,火海。一往,无惧。当滚烫的烈焰焚燃他们的衣袍,那火光之中两两相携的身影,却依旧挺拔如山,岿然不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终于,所有人都诚心诚意地跪了下去,用发自心底的呐喊,认可了他们这一段,开金裂石的感情……殷玉瑶,你成功了。你用你的鲜血,用你的生命,捍卫了心中至高无上的爱情,至高无上的信仰!你用你的行动,无声地告诉这世界上千千万万后来之人,人,活着,不光为了利益,更是为了,信念!你坚信着爱能战胜恨,你坚信着光明能驱散黑暗,你坚信着不管遭遇怎样的磨难,也不能阻挡自己走向幸福和完满!你的勇敢与坚强,让世界,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