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能说,我老婆孩子都还在首都,我们一家都在他们手下讨生活……啊!”又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另一个膝盖被刺进了一块碎玻璃,丁萱握着玻璃另一头,微微用力,骨头脱臼的脆响听起来就万分疼痛,李峰已经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张大嘴,五官皱成了一团。“我一点也不想这么做。”丁萱面无表情地说,“为什么要逼我?”“我,我说。”李峰抖如筛糠,“求你放了我,我只是给人打工的,不关我事啊!”“废话少说,到底是谁?”李峰用尽全力抬起身体,用沙哑虚弱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她的瞳孔蓦然一缩,随即风暴肆虐,摧枯拉朽。“你,没有说谎?”“不敢不敢!”李峰连忙摆手,“我以前是哪个派系手下的,后来又是被谁调来山城市,都能从我的档案中查出来,我不敢说谎,你要不信你可以去查啊。而且,被派到这里来协助那人的不止我一人,就我知道的都还有两个。”“你还知道些什么,统统告诉我,或许我还能考虑放了你。”李峰眼珠一转,连忙点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言无不尽。”月色苍凉,乌云压城,遥远的地方吹来夹着异兽腥臊的风,丁萱缓步走在没有路灯的街道上,身后是火光冲天的鬼鬼酒吧以及喧嚣的人群,惨叫声还在继续,在这个安静的夜晚里显得更加清晰,宛如地狱。住在周围的人们被吵醒,纷纷出来瞧热闹,甚至有人想要接近起火的地方看个究竟,丁萱敢肯定,如果他们知道那里有异兽出没,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爬回自己的家钻进床底一动也不敢动。步子沉重而迟缓,丁萱难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并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而是将那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送进了地狱。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能够这么轻易地夺取人的生命呢?受了二十多年的法制教育啊,人果然是社会性动物,不管被教导得多么文明守法,一旦社会崩溃,法律失效,都会很快退化成可怕原始的兽,特别是那些拥有欺凌他人能力的人。她不想去评价自己行为的对错,更不会自欺欺人说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在这个乱世,既然她无法无愧于心,那么就让她守着最后的底线,固守本心吧。那么,现在她该怎么报复那个人呢?要如何才能将她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为了不吵醒丁妈和宁正皓,她放轻了脚步,像生了肉掌的猫科动物,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的房间。“这么晚才回来?”丁萱无奈地闭上眼睛,回过头去看站在走廊尽头的宁正皓,他双手环胸,穿着睡衣,一脸困倦,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外面很危险,我刚刚接到电话,说A区出现异兽,让异能者们前去支援。”为了方便联系,异能者的屋中都安装了座机,这是现今最奢侈也是唯一的联系方式,可惜只能内部使用。“是吗?”丁萱故作惊讶,“那咱们要不要赶过去?”宁正皓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说:“不必了,洛南宁和薛贺磊已经过去了,那几只异兽只是一阶中下品,数量很少,不碍事。”“那就好。”丁萱打了个哈欠,“我好累,回去睡了。”“听说出现异兽的是个酒吧,起了大火,照亮了半座城,你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宁正皓的眸子在漆黑的夜里闪烁着微光,丁萱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我刚才去找人打听事情,没有注意。”“是关于你要找的那个人的事?”“嗯。”“打听到了吗?”“有些眉目。”丁萱打开自己的房门,“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如果有需要,我会请你帮忙的,到时候可不许推脱。”“当然。”宁正皓几步来到她面前,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许下某种关乎一生的承诺:“无论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都可以来找我。”顿了顿,又一字一顿补充道:“你可以信任我。”丁萱漫不经心地笑:“我像是跟你客气的人吗?我真的很累,晚安。”她关上房门,无力的靠着,心头闷痛。她并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有些恐惧与异性接触,特别是像宁正皓这样优秀的男人,她觉得自己一定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症,那个晚上所经历的一切成为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每当她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的都是那双金黄色的瞳孔,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令她如坐针毡。她对睡眠非常恐惧,可为了保持体力她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入睡,于是她只能在一个又一个梦魇中重复那晚的可怕遭遇。好在她已经知道那人是谁,就让她的噩梦随着他一起下地狱吧。为了不让秦媛担心,丁萱并没有告诉她那人是谁,只是说了李峰已死,秦媛却显然不在状态,只是捧着手机发呆。“妈,怎么了?”秦媛抬起头,眼圈有些红:“我刚收到了你舅舅的短信。”丁萱愣住,电已经停了很久,手机也早没信号了,不过安全区内有电力供应,刚住进来时丁妈就兴冲冲地给手机充电,开机后收到了好几条短信,正是远在冀东城的舅舅发来的。舅舅是秦媛的哥哥,家里就这么一儿一女,从小舅舅就对秦媛十分照顾,秦媛跟丁爸结婚的时候,都先领去给舅舅看了,舅舅点头才算成事。舅舅也很疼爱丁萱,从小到大,无论给表哥买什么,都惦记着给她买一份,虽然两家所在的城市隔得比较远,不常见面,但丁萱很喜欢这个舅舅。其实丁萱家的亲戚们都很好,表舅待她也跟亲生一样,出了车祸后,表舅妈虽然嘴上不说,但丁萱知道她其实对她是有芥蒂的,后来表舅妈带着女儿去了南山城生活,两家也就没怎么联系了。表舅的父亲和丁萱的外公既是兄弟又是战友,一起打过仗,若不是那位表舅公拼着生命危险将外公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就没有丁妈存在了。说起这位表舅,秦媛总是叹气。手机里的短信都是信号还在的时候发来的,前几条是询问丁妈的现况,说那边出现了很多可怕的异兽,他们全家跟着救援部队去了军区,后面说冀东城那边出现了四只耳朵的长尾猿,书里说那叫长右,之后就发了大水,将庄稼和城市全都淹了,军区的位置比较高,虽然没有淹水,但食物短缺,表哥决定跟着部队出去寻找粮食。短信在这里戛然而止,丁萱开始担心起表哥来,这位哥哥仗着学过几天跆拳道,从小就喜欢逞强,性格又有些滥好人,恐怕会被人当成冤大头给炮灰了。“萱萱……”秦媛欲言又止,丁萱知道她是想去冀东城寻找舅舅,沉吟了片刻,她低声说:“妈,冀东城太远了,路上各种异兽又多,我怕到时候还没走到目的地,咱们的小命就交代了。”秦媛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我知道,可我就是担心你舅舅,唉……”“妈,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舅舅他们会没事的。”说罢,丁萱走回房间,坐在床铺上望着窗外发呆。其实她也很担心舅舅一家,可她现在不能去冀东城,她要报仇。如果是在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看到这样的复仇戏码,她一定觉得很狗血,可她就是过不了自己心头这道坎。凭什么他可以正常地过日子,而她就必须被阴影所折磨?凭什么他不用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任何代价?她难受,她也不会让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