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珠跟薄荷虽不明白依书的用意,但她们一向是极为听依书的话,只要依书吩咐做了,她们只管去办就是。两个小姑娘也正是爱笑爱闹的年纪,以前因着有依书的吩咐在,她们鲜少在宝沁楼之外闲逛,待得依书给她们重新排了班,只让两人轮流伺候,另一人放假,便有了时间在府里其他地方转转。一开始,银珠跟薄荷还不敢将自己对秦依画的恶感当着依书的面说出来,待依书三催四催,二人才大着胆子说了。也这时,依书方才明白,以前自己以为是不愿意与她争些什么,可是看在别人眼里,那就是她性子软弱,总是被别人压着。依书晓得秦依画一向在蔡氏面前很是会装,不由就问银珠她们,秦依画平日在下人面前怎么样。银珠想了会子,才道:“四小姐毕竟是主子,凡事再不是,那也是下人的不是。所以平日里,大家在四小姐面前都很是恭敬,不会做出什么混事来。”依书点了点头,人都是会自保的,平时没什么事了,谁让跑她面前去触霉头?可是依她看来,秦依画既然敢在她面前为所欲为,肯定不是一个善茬,怎么可能对那些下人都不冷脸了?依书便又让她们去着意打听一下,当然行动也不能太明显,不然就平白惹人闲话了。宝沁楼有这样的改变,自是瞒不过银华的眼睛,狐疑不解之余,还是将这些事情如实禀告给了蔡氏知晓,却不料蔡氏思忖了一番,只是笑着与她道:“随她行事去吧,你只要保证依书不被别人欺负去了就成。”银华微微一笑,蹲身应是,便又回了宝沁楼。却说依书也一直让银珠跟薄荷关注着银华的动向,银华的行动就代表了蔡氏的意思,既然她现在有这么多改变,若是蔡氏觉得不好了,肯定会借银华的口说些什么,或者直接来与她说道。只是银华去了蔡氏那儿一趟以后,回来什么都没有说,仍旧是照常行事。依书便晓得,蔡氏对她的行动完全是不闻不问的,顿时心中大定,有这样一个靠山在,她还担心什么呢?因着银珠薄荷等人一开始毕竟有些吃不开,依书又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月银拿了出来。作为秦府嫡女,她每个月得月银有五十两之多,她又没什么用的地方,便都积聚在一个小箱子里,只逢年过节的时候,拿出来一些,赏给宝沁楼的几个下人。依书半躺在**,让银珠与她将钱匣子取了来,从匣中取出了一百两银子,递给她二人,道:“这些银子呢,回头你们出府去将它都换成散碎银两,我让你们做的事,要认真去做,要是哪个嘴巴严实,不愿意跟你们说呢,”依书笑眯眯的拍了拍钱匣子,“就拿银子给小姐我撬开她的牙,我才不信有人不爱银子的呢。”银珠薄荷俱是诧异的看着依书,“小姐,你这是……”依书怡然的抱着钱匣子,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什么不妥,笑道:“你们别问我想干什么,我只想知道秦依画以前,现在,甚至以后的所有动向。我身边只有你们两个可以行事的丫鬟,旁人我信不得。”说着,依书忽然又想起一个人来,顿时兴致勃勃的坐直了身子,问银珠道:“银珠,崔嬷嬷如今还在后面的小厨房呢吧?”自打上次从刘氏手下解救下崔嬷嬷以后,崔嬷嬷便一直在宝沁楼的小厨房里干活,烧烧热水,偶尔与依书煮些吃食,平日里却是不得见依书的。银珠不解的点了点头,“是啊,崔嬷嬷一直都在楼里的小厨房呢,您这些日子吃的东西,不都是崔嬷嬷一手做的嘛。”依书想了想,再次确认道:“崔嬷嬷以前是在府里浣洗局待着的吧?”银珠点头道:“是啊,上次为了接崔嬷嬷出来,小姐你还亲自去了浣洗局一趟呢。”依书不由拊掌大乐,亏她忘了这么一步好棋。要说哪里晓得的是非八卦最多,除了浣洗局那等最低下、女人最多、伙计最为无聊的地方,还有哪里呢?而且当初刘氏那般待崔嬷嬷,崔嬷嬷早已对她是恨之入骨,肯定更愿意行事。依书想了一番,便让银珠将崔嬷嬷给叫了过来,而后让银珠跟薄荷出去等着,不要她们在旁听。待得屋子里只剩下她二人,依书笑问道:“崔嬷嬷,我记得你儿子去年生了病,如今可好了?”崔嬷嬷满面笑容的回道:“多谢小姐照拂,祥儒那病早已是大好了,如今正跟在一个杂货铺里当伙计,可是不错呢。”依书点了点头,轻笑道:“那就好,你年纪也大了,又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一直病着,也让你担心哪。如今可好,病好了,又在外面有着活计做,以后可是有的你享福了。”崔嬷嬷眉开眼笑的站在一旁,“那也多亏了三小姐您的恩德,若不是您当初保了老奴,又让老奴在宝沁楼里做活,老奴可是想都不敢想能有现在的日子。”依书不经意的问道:“崔嬷嬷,你以前是在浣洗局当差的吧?”崔嬷嬷也是个人精,她来到宝沁楼这么久,寻常时候,依书从来没有找过她说话,而今日却特意将她叫了过来,肯定是有事吩咐,当下应道:“是,老奴曾在浣洗局待了多年。”依书续问道:“你可知道我今儿将你叫来是为了何事?”崔嬷嬷摇了摇头,“老奴不知,但听小姐吩咐。”依书沉声道:“你既然在浣洗局待了这么多年,知道的事情肯定也是不少。我且问你,你要实话回我,浣洗局的是非八卦是不是府里最多的?”崔嬷嬷一滞,未曾料到依书想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眼珠转了几转,顿了会子,老实答道:“是。”依书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好,还是跟她想的一样的。本来嘛,越是烦累的活计,越是会滋生出最多的八卦是非。大多人似乎总愿意用这种方式去消遣,这是古今皆同的一个事实。依书低声道:“我今儿有一事要让你去做。”崔嬷嬷忙蹲了身子,垂首恭敬的道:“还请小姐吩咐,小姐当初有恩于我,老奴自当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依书一笑,“看你说的这般严重,我只是让你没事再去浣洗局转转,将那些听到的八卦跟我讲讲,也好打发打发时间不是。”依书这话一说,崔嬷嬷顿时就犯了难。要知道,浣洗局里什么八卦没有?就连老爷夫人的瞎话,那些人没事都会拿来讲讲,若是被主子知道了,以后还能有她们的活路吗?这可是极为不道德的事情,差不多是让她间接的监督那些人。这等小人之事,她哪里能做?崔嬷嬷心中大乱,一直不敢应答。依书瞅着崔嬷嬷的神色变幻,又见她紧蹙着眉头,情知她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忙笑道:“崔嬷嬷,你可知道,我让你去打探消息,是为了什么?”崔嬷嬷有些怔愣,不解的摇了摇头,却是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讲出来,免得给自己惹来麻烦。依书摇了摇头,直言道:“你可是以为我是让你去监督那些人了?”崔嬷嬷闻言,立时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话。依书面色严肃,沉声道:“你以为我是让你去监督你那些过去的同僚,也好寻了法子整治她们?”崔嬷嬷吓的跪倒在地,迭声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依书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却又觉得崔嬷嬷想的也有道理,她毕竟是从她那个角度去思量的,自然与她想的不一样。依书与她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回话。崔嬷嬷却是不敢动身,依旧跪着。依书虽习惯了这些跪礼,但让一个老人家一直跪在她的面前,她如何也习惯不了,沉声道:“崔嬷嬷,我还没让你做事呢,如今你就不听我的话了吗?”崔嬷嬷一吓,忙站了起身,垂首站在一旁,再不敢多话。依书不由感叹,都是被压迫久了的人,什么时候都那么害怕自己的主子。索性也不再去管,只对崔嬷嬷吩咐道:“我现在需要你去打听打听二姨娘跟四小姐的事情,以前的,现在的,以后的,我都想知道,其他人的就没必要了,我也不想知道。这些呢,你只管去打听,听到多少都告诉我,至于到底是谁讲出的那些话,你放心,我不会问你的,也不会逼着你出卖别人。”崔嬷嬷心中大定,明白了依书的意思,看来三小姐是容不下四小姐了,想到这个,崔嬷嬷心中忽然有些激动。她虽为下人,但一直是本分工作,只渴望赚点饭钱,再给儿子赚点医药费而已。可是,她仍旧记得,当初她苦苦哀求二姨娘,希望她不要赶她走,可是二姨娘是怎么做的呢?直接一脚将她踹了开去,害的她那么大年纪了,还在地上滚了好几滚,几十年的脸面都丢干净了。崔嬷嬷不由问道:“那小姐您想知道的是关于哪些的?”这以前的事情大多崔嬷嬷心中都是有数的,以后的事情嘛,自然以后再说。依书笑道:“在你来之前,宝沁楼的事情,想来你也多少知道一些。嗯,你就先跟我说说依画在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对自己院子里的又是怎么样的,还有她跟二姨娘的关系。”崔嬷嬷一笑,将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徐徐道来。却说秦依画为了保证自己在蔡氏心中的完美形象,就算是在外面,只要下人做的不过分了,她也是很宽宏大量的原谅过去,不与旁人计较,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来。只是,私底下大家都晓得,秦依画实则性子并不好,其中受的委屈最多的便是她身边的丫鬟秋菱,有时候秋菱去浣洗局送待洗的衣服,总是能让人无意中瞧见她胳膊上的青紫。也有多嘴的人问过几次,秋菱含糊搪塞着,但大家心里都有数,以后也不再问。至于那些在其他方面可能惹得秦依画不快的人,表面上是宽宏大量的不予计较,实则一回去,立马就让秋菱去找那些管事的,随意的给那些人找些错处,狠狠的教训一番。这些事情办的却是隐秘,况且秦依画平日里也是深得蔡氏宠爱,那些管事的虽然不屑于秦依画的行事作风,但怎奈人家也是个主子,便都依照行事,也未曾在蔡氏面前说过只言片语。依书微摇了摇头,看来府里被她祸害的人不少呢。哼……不就是身份高一些嘛,还真是长了个天大的胆子,欺负下面人没后台也就罢了,竟然胆大的将手伸到了她的头上。依书微微眯了眯眼,问道:“崔嬷嬷,那你说,母亲可知道这些个事情?”崔嬷嬷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不知,但奴婢说句斗胆的话,依奴婢看来,这些事情在夫人眼里不过是小事,就算是知道,又能如何?”依书点了点头,想来也是,这府里的下人大部分都是与秦府签了卖身契的,连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还谈什么其他的权利呢?浮云哪。依书心里大略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再加上自己的一番猜测,便晓得现在的情势如何。刘氏虽然深得秦子明的宠爱,但往好了说呢,她是一个贵妾,往差了说呢,也不过就是一个妾室而已,只是后台稍微硬一些。但依律法规定,府中一切以嫡妻为尊,妾室说话却是当不得数的。秦依画一向自视甚高,又很会讨人喜欢,自己娘亲没有出息,她当然要巴着蔡氏的大腿,以求得荣耀和疼宠。蔡氏作为秦府嫡妻,顾虑的除了府中的各项事务,还有与其他府里的关系等等。说不好听点,这些女儿,最后无不是与秦府换来一些利益而已,至于谁好谁差,嫁给人家,那就是人家的人,还与他秦府有何关系?蔡氏心思都放在自己的两个女儿身上,尤其是依书,出于愧疚心里,蔡氏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这让秦依画如何不羡慕嫉妒恨?便因此生了那歹毒的心思,以为只要依书死了,蔡氏的宠爱定然会转到她身上。也因此才有了依书十岁生辰那年,落水一事。有一便有二,果然是够胆大妄为的。说到底,秦依画争的不过是蔡氏的宠爱,而她不争,蔡氏却对她宠爱非常。这就是嫡生跟庶生的差别。依书不免想到,若是她现在直接将那些事情对蔡氏言明,蔡氏会怎么对刘氏她们呢?送官?只怕会图惹人笑话,而且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刘氏并不是没有后台之人,若是空口无凭,肯定也不能拿刘氏如何,反而让她逍遥了去。府内家法伺候?还是缺少证据,秦子明虽然也疼她,但这事可大可小,她现在又安然无恙,依秦子明对刘氏的宠爱,只怕还是不能成事,至多让她以后行事低调一些。想来想去,依书还是觉得这事还是得自己慢慢筹划,当然若是告诉了蔡氏,依蔡氏的经验,肯定也能整的她们生不如死,要知道刘氏虽得秦子明万千宠爱,但无奈在府里压根是一点都说不上话,所有的权利都集中在蔡氏一人手中,这也侧面说明,蔡氏绝对不是一个善茬,早就将刘氏等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知道了以前的一些事情以后,依书又问道:“这次依画被母亲勒令禁足,你可知道其中详细?”崔嬷嬷忙道:“据听说,是因为四小姐顶撞了夫人,夫人念她以往还算乖巧懂事,便只让她禁足,好好再将规矩学一遍。”听到崔嬷嬷这话,依书不由大为诧异,要知道,平时秦依画最是知道见风使舵,甚是爱在蔡氏面前表现孝道,她怎么可能做出顶撞蔡氏,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简直相当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嘛。依书疑惑的嘀咕道:“可是,依画怎么可能顶撞母亲呢?难不成母亲说了她什么?”崔嬷嬷低垂着头,并不答话,再者究竟蔡氏跟秦依画说了什么,除了她二人近身的丫鬟,还有谁能知道呢?依书只想了一会儿,便将这问题暂时放去一边,想来这其中究竟崔嬷嬷也未必清楚,多是猜测得来,听了也是不靠谱。问完这些,依书便让崔嬷嬷出了去,又着她记着自己的吩咐,若是晓得那边的什么事情,要及时告知于她。这厢吩咐完崔嬷嬷以后,蔡氏那边却是来了人。蔡氏让厨下炖了锅参汤,自己喝了一些,又着落巧给依书送些过来。落巧来的时候,依书正在屋内问崔嬷嬷事情,便在屋外与银华闲聊了一阵。待得崔嬷嬷走了以后,落巧方才淡笑着进了屋,“三小姐,夫人特意让我给您送些参汤过来。”落巧将食盒置于桌上,亲自端出了一个小盅出来,用勺子舀了些参汤,端至依书面前。依书接过汤碗,却见落巧不住的往她使着眼色,依书假装无事,喝了几口汤以后,笑道:“这汤倒是好喝的很,也是母亲好,喝着汤都惦记着我。只是这肚子空,喝了这几口汤,倒是让我饿了,”又朝银华道:“银华,去厨房帮我取些点心来,我都饿了。”银华忙转身去了厨房,却是不知道依书这是借口遣了她出去。待得银华离开,依书又让正在执勤的薄荷去外面守着,有什么人来了,及时告知她一声。依书紧张的看着落巧,道:“可是母亲那边有了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