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薛武文告了别,尽管薛大婶对他的态度实在是算不上友好,但作为族中的晚辈,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依书又与薛大婶说了一声,而后才与银珠一道出了去。二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先前李婶让她们回去的时候,等她一道回去,只是也不知李婶现在是在哪户人家家里坐着,只能一户户找找看。二人正自惆怅,李婶从一户人家屋里出了来,远远叫道:“依书啊,回去了?”依书应声看去,果然是李婶,忙笑着迎了上去,“嗯,薛叔叔说等宁立回来,让她去找我一趟,也就成了。”李婶点了点头,轻拍着依书的手道:“这人嘛,也就那么回事,你只要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也就是了,切莫思虑太多,李婶晓得你的性子。”听到李婶的这番信任的话,依书很是感激的看着李婶,道:“李婶,谢谢。”李婶轻笑一声,牵着依书的手往村子外面走去,一面道:“跟你李婶还客气什么?咱们先回去吧,这时候也不早了,你李叔差不多该回来了。”依书不由脚步一顿,略挑了挑眉,“那宁立不也是快回来了?要不我就在这里等她吧。”李婶也随之停下,“宁立回来也是先往我那儿去呢,咱们先去我家,李婶耽误不了你时候。”听到李婶这样说,依书应了一声,便随着李婶先去了她家。在李婶家又坐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已然擦黑,外面才传来了喧闹声,依书竖耳听去,正是薛宁立跟李一峰的皮闹声。依书连忙提步出门,朝大门口望去。薛宁立一路跟李一峰是又打又闹,还是那身男子装扮,若是不熟悉的人看到,肯定以为是个小子。说话还是那般的爽快,一如去年的她。见到薛宁立安好,性子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书心里不由舒了一口气。还是李一峰先看到了依书,笑着叫道:“依书姐姐,你怎么来了?”依书迎上前去,同样笑着回道:“姐姐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还是你压根不欢迎姐姐?唔……钥匙后一种情况的话,那姐姐我就先回去好了。”李一峰忙上前拽住了依书,“我没说不欢迎你来呀,总比宁立姐姐她老欺负我的好。”薛宁立笑看着依书,还是同样的问题,“怎么有空来这里的?”依书道:“有些事情要过来处理,所以顺便来看看你们还好不好,”顿了顿,又小心的问道:“宁立,你怨我吗?”薛宁立轻笑着一挑眉头,爽快的拍了她的肩膀一记,“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好怨你的?”她手往她面前一伸,摇头晃脑的笑道:“礼物,我要礼物,你这次大老远的过来,不会什么东西都没有给我带吧?”看到薛宁立依旧是那副挤眉弄眼的样子,依书心中一松,笑道:“放心,少不了你的。只是我这次出来没有带着,回头肯定给你送过去。”薛宁立问道:“你去过我现在住的地方了?”依书点了点头。薛宁立一顿,小心的问道:“我娘没跟你说什么吧?”依书不由苦笑一声,“婶婶说的都是对的,是我有错。若不是因为我的事情,你们现在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薛宁立安抚的拍了拍依书的肩膀,“既然我娘在家,我爹你应该也见过了吧?现在你不用问我了,我的意思跟我爹一样,我觉得现在蛮好的啊,可比以前还自由了很多。以前在老宅待着的时候,那些无聊的人整日里就扯我的错处,非得要拿我怎么似地。你看我现在多好?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爹爹跟我娘也不会管我,岂不是比以前要好很多?”依书晓得薛宁立这是在安慰自己,但其中定然也有一部分是真的。若真个的论起来,薛宁立的性子的确会被人诟病,毕竟她是一个大姑娘,整日里却像个假小子似地。但而今她的顾虑却是,薛宁立一家人以后靠什么维生。而且她还记得那婆子跟她说过的话,说薛明伟为薛宁立说了一门亲事。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是一辈子的大事,万万不能马虎了。依书扯了薛宁立的胳膊,道:“我正好有一些事情想问你,要不我们出去谈?”李一峰在李婶的眼神示意下,已经跟李叔一道进了屋,这外面也就剩下她们三人。薛宁立道:“没关系,李叔一家人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儿你就跟我说吧。”依书晓得薛宁立跟李叔一家人感情亲厚,便也不再迟疑,道:“宁立,你可得实话跟我讲,你们一家人现在是靠什么为生?还有我听院子里的一个婆子跟我讲,说薛明伟为你说了一门亲事,就是这隔壁村子里村长的儿子,可有这事儿?”薛宁立满不在乎的大笑道:“看你神情那么严肃,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呢,原来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啊。你放心啦,我爹爹虽说不是那种爱财之人,但手里的积蓄还是有一些的,暂时没有问题。以后嘛,好办的啦。至于你说的那件婚事,族里不会同意的,只是薛明伟那厮自个儿在想罢了。若是他实在看好,让他自个儿的女儿嫁过去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依书眉头一皱,看薛宁立的样子好似真的没有将这些事情当回事,但听她这么一说,完全没有提到任何可行的办法,只是在那里自我安慰罢了。“宁立,你若是没有好的办法,只管跟我讲,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但你不能假装无事的安慰我,这个我不能接受,如果你还当我是姐妹的话。”依书诚恳的道。薛宁立晓得依书是真的关心自己,忙道:“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但你好好想想,当初族里能让我爹负责守着老宅,除了相信他的行事以外,肯定也有其他的原因哪,总不可能我爹一个后手都没有吧?你只管安心好了,没事的。”依书狐疑地看着薛宁立,她此次来老宅的目的之一就是确定她一家人安好,也不知她现在是不是在安慰她呢。薛宁立扯着依书的手往李婶家里走去,“真的没事,我晓得你关心我,也晓得若是有事,你肯定能帮上大忙,但我现在真的是没有事情,你要是非以为我在糊弄你,那我也没有办法了。”依书将信将疑,但薛宁立不说,她也没有办法。二人又到李婶家里坐了会子。李婶还说李叔烤鸡的手艺很好,问依书想不想吃。想到去年冬天发生的那些趣事儿,依书不由会心一笑,只是现在天色已黑,也不好麻烦李叔现在去给他烤鸡吃,便委婉拒绝了。聊了会子后,在依书的百般坚持下,薛宁立没有送依书回去,由李叔将她二人送到了老宅不远处。翌日一早,老宅早早的就忙活了起来。虽说小许氏的安葬事情不能大操大办,但一些该走的步骤还是要走的,所以整个宅子都怪异的静悄悄的忙了起来。没有一般丧葬事情的长队伍,没有呜咽的泣生,只有八个壮汉抬着一具硕大的棺木缓缓地走在小道上,前后左右都各有两个仆人,每人手中都拎着装满纸钱的篮子,一路走一路撒。依书跟秦智幸走在后面,跟在大队伍的身后,二人都是沉默不语。秦智幸奇怪的没有哭,只是一副漠然的样子,好像棺木中躺着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姨娘,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但他越是这样却越让依书担心,所谓哀莫大于心死,这才是最恐怖的。而他年纪尚幼,若是哭出来,反而会容易好一些。依书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的好。这些日子,能劝的话她都说了。她知道秦智幸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不会不理解她的那些话。而现在,她能直白的让秦智幸哭吗?依书摇了摇头,有些路,必须得一个人走。除了与地面摩擦的脚步声,整个队伍很是安静的行走在路上,带着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依书不由想起当初秦子明哀默的抱着小许氏坐在那里,面容是一片死灰色。那个当初万分疼宠她,千方百计将她接到秦府,最后却又冷落了她无数年的男子,在她死后,真的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后悔吗?可是她已经死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遥望着刚刚露出鱼肚白的天际,依书心中不由浮现一丝茫然,脑子里忽然出现一张似是熟悉的脸来。微一思索,便能想起,那是赵立,也许还可以唤他林建之,那个有些奇怪的男子。明明家里条件那么好,偏偏要自个儿在乡下种地。她嘴角不由浮起一丝浅笑,想起了他做的那个躺椅,还有屏风,还有他的温柔细心。转头扫见满目的白,惶然将那丝笑意压下,复又是那副皱眉的样子。在这样的丧事面前,亏她还笑得出来。她不由摇了摇头。薛明伟早先已经遣人将放置棺木的坑挖好,大约接近三米的深度,很深。棺木被吊着,徐徐放进了坑中。周围依旧是一片安静,没有人吭声,秦智幸也是垂首盯着那个深坑。只有纸钱被风吹着,在空中疯狂的舞着,而后徐徐的落到地上,终归尘土。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但终归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