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杉首先站起身来,朝着前面走去,走过艄公时还微微俯身,似乎是在表达谢意。盼珊从冷非的怀里跳到了船板上,对着圆子和团子打了个招呼,然后对艄公道:“谢谢老爷爷!”艄公冲她一笑,说道:“摆渡,吾愿而已,无须谢什么。”盼珊却笑眯眯地回道:“摆渡是你的意愿,感谢是我的想法,互不干碍。今日您度了我的身,赶明儿度我的心,我还得谢您呢!”艄公呵呵一笑,摆手示意盼珊下船。只是冷非经过他的时候被他拍住肩膀,在冷非的耳边叨咕了句什么。盼珊爽快地跟在四人身后下了船,再回首,那沙海和一叶舟竟然没了丝毫的印记。冷轲看向盼珊的眼神中多了分赞许,心道如若不是这孩子身份特别,就冲着她这份心性也足够让冷家主事者看重。沙海不再,此地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月光下,微风拂过之处宛如秋日里的麦田,阵阵草波荡漾开去,令人心旷神怡。盼珊不由在心中感叹:“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虽然少了白昼里的蓝天白云,也没有宛如珍珠洒落的羊群,不过夜里的草原也有它独特的美,神秘而妖娆。”冷轲四人一字排开,在盼珊身前站定,气氛比来时严肃了许多。那双黑白分明的琉璃大眼将面前的四个人一一扫过,盼珊一只手拖着怀里的团子,另一只手玩着肩上圆子垂下来的蓬松大尾,问道:“四位可是有话要对宝儿说?”冷非望着盼珊挺立的小身子,心里不好受。虽然只跟眼前的小女娃打了前后不到一天的交道,却不知为何地心甘情愿地替她担心今后的事情,害怕她遭受冷家主事者不公平的对待。因为有帽兜的遮掩,冷非自嘲地无声笑了笑:身为灵族一员的自己,竟然会有一天为一个几乎不熟悉的人担心,实在难用常理解释,不是么……冷轲望着也穿着跟他们一样长袍的盼珊,说道:“冷家主事者有令,如果你能够独自穿越这片莽原并寻到本家的大门,便给你一个入祖籍的机会。”盼珊脸上的笑容愈发冷了,只是她还不自知罢了。“这是宽恕还是救赎?”盼珊有些嘲讽地反问,却没有给众人回答的机会,接着说道:“别告诉我这既不是宽恕也不是救赎!”背转身子,面朝那片仿佛没有边际的草原,盼珊的声音不再稚嫩:“他们摆足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就是向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被承认、不受待见的杂种么?!”冷非的心在那一刻被无端地刺痛了,却只能忍着,因为冷家对她,恐怕还有更过分的在后面……盼珊头也不回地朝着前面走去。身后的四个人,盼珊很感激他们,纵使这份感激不能现在就表达出来。因为他们今日对待自己的态度并没有如冷家主事者示意的那般,虽然这些恐怕也是因为当初自己父亲在那一代人中的威望,但是她仍旧感激,感激他们还记得,自己父亲曾经留给整个冷家的一切。感觉到身后的四人已经离去,盼珊停住了脚步,眼神空洞地望向黑暗的天空,那里没有一颗星星,只有一轮残缺的红月挂在半空。“刚才在舟上过沙海,你们可发现什么了?”盼珊似在轻吟般地问道。团子有些伸出毛茸茸地小爪子,轻轻拍了拍盼珊的胳膊,道:“如你预料,那片沙海被动了手脚,除非召唤否则轻易不会出现。至于那一叶舟,只是质地特殊的度过那片沙海的工具而已,如果想,我们可以自己造。”圆子蓬松的大尾巴妖娆地在盼珊耳边搔了搔,接着团子的话道:“只是想要度那沙海恐怕不易。”盼珊扭脸看它,问道:“为何?”圆子狭长的眼睛也望向了天上的红色残月,说道:“老艄公是度使,没有他,我们没有通过沙海的权利,或者说,艄公在,人在,艄公不在,你连沙海的一粒沙都碰不到。”盼珊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疑惑道:“冷家将自己出入的唯一途径交给了一个老人,就不怕出什么意外么?”圆子却摇摇头,回道:“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看似是灵族指使着艄公来去,倒不如说是艄公是掌控冷家动作的人,或许,灵族众人不能轻易到大陆行走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听完圆子的话,盼珊暗道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于是道:“只怕我们三个在这里想破头也弄不清楚原因了,暂且先这样,等到了冷家再仔细探听些好了。”圆子和团子同时点头同意。“接下来,就到了咱们表演的时候了!”盼珊对一狐一兽道:“我先带着你们俩跑,速度一慢下来就由团子接替我,然后是圆子,我们必须以全速行进并保持最强的状态,他冷家想让我从心底里服他们,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样的能力!”说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拔地而起,在离地大概半米的地方停住,双手挽了个反复的结印,而后足下生出两道风团,轻声一喝:“走了!”便如滑翔海燕一般向前飞掠而去。天气微明,一人两兽终于看到了前面的庞然大物。这一路上差不多轮换了三次,此时是盼珊第四次带着团子和圆子前进。其实冷家并不难找,困难的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既要辨别方向又要防备藏在草甸里的凶猛野兽。不过,这些在盼珊看来都不是问题。首先她选择了低空飞行,没有了地上半人多高的草甸的遮挡,找到一两个参照物再简单不过。二来她身边带着两只堪称灵兽中之极品的火狐和狮虎兽,只需它俩时不时地低吼一阵,哪里还会有那么不识相的野兽在此等威吓下还坚持挡路的?就这样,盼珊他们也就是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光景便穿越了这片似乎是没有劲头的草原,找到了传说中的冷家主家的所在之地。双脚慢慢着地,盼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颠儿颠儿地走上前去,走到离那块根本就是一块完整石板的大门前停了下来。原来,冷家的主家是这个样子的,依山环水,俨然易守难攻的一座铁城!走到城门下,也不仰头去欣赏那个苍劲有力的巨大冷字,盼珊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你们等的人到了,还不开门?!”城楼上有人俯视盼珊,问道:“你是何人,凭什么叫门?”盼珊毫不掩饰地讥讽道:“若是常人,到得了这里?甭跟我装糊涂,想要为难我你们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别人高傲弄低了你们的智商!”楼上之人没再出声,显然是生闷气去了,终于,一阵沉重的机铦声响起,那块巨大的石板竟然就这样被拔地而起,缓缓移向了上面。可是,它却在离地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再无上移的迹象。盼珊冷笑了一声,扭脸就往回走。城门上的人喝到:“哪里去?!”盼珊回身,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见,只是冷笑着说道:“你们想让姑奶奶低头,尽可使出些光明正大的点子出来,只是玩这些损人尊严的把戏,我看你们不起!既然都看不起你们了,我又为什么要进去同你们为伍?”盼珊根本不怕进不了这道门,因为自己来冷家定然是主事者知晓的,再加上冷轲他们四个也早已回来复命,自己又在此出又是叫门又是讽刺地不会让人知道,门上的人要是还想在冷家混,尽可以将都已经临门的她再赶回去!“好大的口气!你连自己姓什么都要别人告诉你,你难道就不悲哀么!”那声音就这样如此猖狂地在城门上大叫,生怕别人听不见。盼珊顿觉自己两侧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了起来,却只是握紧了拳头,忍住了看向上面的冲动。自始至终,她都保持着昂首挺胸,不仰视不躬身的姿态,她要将这样的姿态坚持到离开这座地狱之城!“我姓什么不由我来决定,难道你姓什么就由你决定了么?是不是在你出生前你爹娘还要跟尚未出世的你商量:‘孩子,你看你跟我姓冷可好,你要是不喜欢,咱们换一个’?”盼珊敛去了最后一点愤怒,双手环胸地问道。城门之上传来一阵笑声,想必那出言挑衅的家伙此时也不好受。城门之上的冷强愤恨地盯着城门外的那个小人,依然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这时,一个跟他穿戴差不多的人小跑着过来,说道:“队长,还是把门抬高吧,那小妮子到了的事情主事者们都知道了!”那队长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就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小杂种如此羞辱于我,我今儿还就不让她轻易进得了这道门!”那人有些惧怕队长,却仍旧哆哆嗦嗦地小声提示了句:“主事者们对这孩子的态度尚不明确,难道你忘了一年前……”“啪!”那人摔到了地上,只听那立在城门上的队长咬牙下令:“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