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失神之际,刀光再闪,虚空之中似乎又弥漫出一片苍茫的雪花,那些插于地面之上的弯刀竟然反射而回,再次锁定轩辕。黑衣人只有八个,但却能够同时驱动数十柄弯刀,这一点便足以让人心惊。其实,轩辕根本就没有心惊的机会,也没有任何时间去吃惊和思索,弯刀已自四面八方向他包抄过来。对手似乎想在虚空之中,以弯刀为他做一个封闭的囚笼。轩辕低啸,这是勉力而为的低啸,他的思绪已经陷入了那群黑衣杀手的目光之中。是以,他必须以最强大的意志将自己自噩梦之中解脱出来,然后再挥刀。轩辕的速度虽然极快,但在他回过神来之时,仍然迟了一些,这不是他的错,但这确确实实是一种无奈。“叮叮……”轩辕借弯刀的反击之力,犹如飞鸟般向另一棵树上跃去,但却并不能完全挡开这些以弧形轨迹飞行的利器,是以衣衫尽裂,鲜血四溅,犹如铩羽之鸟踉跄地斜掠上一旁的树身。“啸……啸……”那些弯刀竟然全都似富有灵性般盘旋追至,似乎不杀轩辕势不罢休。数十柄飞旋的弯刀,便像是数十张极速滑动的银盘,显得格外绚烂,而且每柄弯刀所取的角度和方位都不相同,使一切变得更诡异,更让人心悸。让人心悸的,是那交相辉映的银芒,使得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根本无法辨清在银芒之中潜藏着什么样的凶险。轩辕的眼睛也被迫眯得很小,在这种强光的刺激之下,的确会让人产生许多错觉,但任何错觉都是足以致命的,这一点轩辕心中十分清楚。血,仍在流。第一个回合,轩辕便受了伤,这对于轩辕来说,不能不算是一个意外,一个让他愤怒而又无奈的意外,他甚至不知道这群黑衣人是什么来历。不过,这群黑衣人与花蟆人有关系,那是可以肯定的。也就是说,这群黑衣人更有可能便是帝恨伏于城外的杀手。这对轩辕而言,的确是一件倒霉的事情。倒霉,但未曾倒下,只要未曾倒下,轩辕便必须出手,必须战斗,为生存而战!其实,没有谁会愿意死。轩辕再次弹身而起,他所栖身的树已经枝飞叶散,满天满眼竟是泛滥的绿影,还有银色的光润。轩辕终于发现,这数十柄弯刀全是被一些细绳所操控,因此才能够隔空而动。其实,这之中有些像是魔术,这群黑衣人竟然能够凭借一根根丝绳以一双手操控如此多的弯刀,更将这些弯刀使得出神入化,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这当然是不能不信的事实,轩辕在空中倒翻数个筋斗,双足落于另一棵巨树之上,那两名花蟆杀手也自底下飞扑而至。轩辕并没有驻足,而是将身子迅速弹起,在升上半空之时,还刀拔剑,更蓄气一声暴吼。剑出,在如雷鸣般的暴吼声中,化成满天丝雨。不,并非满天丝雨,而是在刹那间抽干了虚空中的空气,凝成了神魔结界般的巨网,让人窒息的杀气在剑气的锐啸之中张狂地冲撞、喧嚣、沸腾、扰动、打旋、撕扭、交缠……整个虚空似手在刹那之间扭曲、变形,轩辕的身子也消失,像是被风吹散的雾气,像是被烈日融化的冰。其实,什么也不是,消失便是消失,或许正是因为虚空的扭曲。虚空真的扭曲了吗?不,那只是一种错觉,致命的错觉。其实,天地间本不存在任何实物的陡然消失,只是由一种形式变成了另外一种形式,但它依然存在。的确,轩辕依然存在,包括他的剑,他仍存于虚空中的每一寸,存在于每一个应该存在的空间里。其实,那群黑夜杀手听到了轩辕的声音。轩辕的声音似乎来自于遥远的九天之外,又像发自深远的地府之中,抑或可以说那是一种被割碎的声音,碎得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辨出是“天变”两个字。天变,的确,天地已变。虚无空洞,了无生机,像沉睡了千万年的死神倏然苏醒,在呻吟中毁灭一切!八名黑衣杀手与那两名花蟆凶人几乎为这突然而起的变化给惊得呆住了,这是什么剑法?这是梦还是现实?或许,这正是那飘渺之声所陈述的两个字——天变!除了天变,实无其他解释。十名杀手退,他们几无半点战意,在这灭天毁地的气势之下,他们的神经几乎已经麻痹,他们能够做的便是挣扎,拼死挣扎!虽然每一寸肌肤都在忍受着犹如罡风刮削的痛苦,可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作出了最后一击。“轰……”一声巨爆,剑气犹如怒潮般四散射涌而出,方圆十丈的花草树木犹如摧枯拉朽般地翻倒。天空之中,扬满无法挥去的尘土木屑,每一寸空间都变得嚣乱混沌,所有的生命似乎也在一刹那之间瓦解崩溃……尘落已是那声巨爆的半盏茶之后,灰暗中,仅有数根秃了枝叶、去了皮毛的木柱孤立在这毁灭的范围之中,这里便像是被泥石流冲击了的废墟。轩辕跪立于废墟之中,像残喘的病人。这是一个连他也未曾想象到的结局,他居然能够使出惊煞三击之中最具威力的“天变”,更没想到的却是“天变‘竟有着如此狂野而又无法控制的杀伤力。轩辕轻轻地呕出一口鲜血,与这灰色的尘土和绞碎的绿叶、红花夹杂在一起,更有着一种异样的凄惨。伤人伤已,看来他并不能完全驱驾这惊世骇俗的一招,所幸此刻他的功力比之当初与帝十三那一战时已有不可同日而语之别,否则,只怕今天最先死去的人会是他。至少,那股回冲的劲气会将他自己炸得粉碎。轩辕深深懂得,惊煞三击之所以威力惊人,便在于它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凝聚体内和身体周围所有的力量,然后在最巅峰之时突然爆发而出,在出击之前绝不会外泄半点劲力。因此,施招之人能将自身的力道和借来的力道得到最有效的利用,而不会有任何的损耗和泄露。但这也必须要求发招之人自身的承受能力,如果自身的承受能力不行的话,只会让自己先一步爆裂成碎片。当然,惊煞三击最厉害之处,是可以借任何外力,甚至是虚空之中的阴阳两极之气。施招之人在击出此招时,其身体便像是一个不知满足的容器,无休止地吸纳外力,从而击出最狂最野的一击。只有像青云那般功力已达到巅峰的高手,方能够收发由心,操控自如。轩辕与青云之间存在着极大的距离,这是不可否认的,但轩辕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伤,内伤。其实这一切也有吸血鬼的功劳,日前轩辕在与吸血鬼一战之后,其功力几乎激增了一倍,这才能够击出“天变”而不死。其实,使出“天变”,这是一个很冒险的举措,但轩辕实已被十名杀手逼得急了,不得不使出这最为可怕的杀招。这十名杀手,实是他所遇杀手之中最可怕的,尤其是那八名黑衣杀手,武功诡异得让他心悸,比之神谷的杀手和花蟆杀手几乎是不可同日而语。最为可怕的并不是他们各自的武功,而是他们整体的配合,完全是一个天衣无缝的组合,要胜过他们,便必须以硬碰硬,绝对没有半点余地。是以,轩辕不得不冒险击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绝杀之招“天变”!“咳咳……”轩辕轻轻地咳了几声,这被绞碎的尘末的确有些呛人,但轩辕不想动,只是想以剑拄地静静地休息片刻。他的确有些累,那或许可以叫是一种虚脱的感觉。人都会有一个疲劳极限,轩辕自也不例外。所以,他只想静立,根本就不想去多管其他的闲事。尘土渐落,阳光依然明媚柔和,这片废墟的土地似乎更为光亮,因为再也没有密叶相遮,那静立的几根光秃秃的树杈,看上去极为怪异,也有些滑稽。地面之上,断树、断枝,一片狼藉,但轩辕身子周围方圆三丈之内没有半根杂草,连泥土都被剑气给震得细碎而柔软。那数十柄弯刀似乎也变成了一块块晶亮的废铁,在阳光的辉映下,依然闪烁着银色的光泽,依然让人有种心悸的感觉。断肢、残臂被渐落的尘末给掩盖,那喷洒于泥土之上的血迹依然斑驳苍凉。之中的过程,并没有几人能够明白清楚地说出来,亦不会有人能感受其细节的内涵,死亡便是死亡,毁灭便是毁灭,根本就没有任何异议,有的,也许只是个人的情绪,只是一种苍凉的氛围。轩辕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眼里也有些茫然——这是自己一手制造的杀戮。当然,他绝不会后悔,也不会手软,即使是历史重演一次,他依然会选择使出这最具杀伤力的杀招。“哗……”一只手突地破土而出,倒吓了轩辕一跳。这是一只血淋淋的手,依然有鲜血流淌而出,但这却是一只活生生能够动的手。轩辕给呆住了,他看到了那几乎已经没有皮肉的五指在地面上吃力地伸缩了几下,然后地面那已有些蓬松的泥土动了动。轩辕从来不相信鬼神,但这一刻他禁不住想起了鬼,自地狱之中窜出的恶鬼,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的那一剑是不是已打破了阴阳两世的界限,而使阴世的厉鬼得以逃出。“哗……”又是一只流血的手破土而出,但与刚才不同的,这是一只左手,而刚才是一只右手。然后两只手间的泥土松动了一下,那两只手便在泥土松动之处吃力地抓动着,犹如两只破茧而出的蛾虫,虚弱地动着。泥土再次松动了些,自泥土之中竟缓缓探出了一颗脑袋。这是一颗已经秃了顶,而且头顶仍有交错数道剑痕的脑袋,便像是一个雕了花的蛋壳,又是泥,又是血,倒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自心头升起。轩辕心神一紧,手中更紧地握住剑柄,他并未见到这颗脑袋的脸,他甚至在猜想这会是怎样的一张脸。这颗脑袋只距轩辕四丈而已,并且缓缓地扭头四顾。“呀……”那颗脑袋在看到轩辕之时,突然发出一声凄长的惊呼。轩辕一时未想到这颗脑袋叫声如此凄长,竟吓得连退三四步,而此时,他也看清了这颗脑袋的面目,那竟是花蟆凶人的头颅。但此刻,这颗头颅已经变得更难看,更恶心,让人看了几乎想吐。那花蟆凶人的双手在地上一挣,如受惊的蛤蟆一般跃出土面,似乎有些疯狂地背向轩辕狂奔而去。轩辕不由得呆住了,怔怔地望着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花蟆凶人,他竟不知道追,只是缓步来到那花蟆凶人破土而出的地方,那是一个像曾经埋下一个巨大的萝卡,但萝卡又被拔走之后所留下的坑,而在坑边的土壤里,还渗入了缕缕血丝。这是一个幸存者,这人居然在那充满了毁灭气息的一剑之下活着,这完全是一个意外。当然,这也不能不说明这的确是一个极为机警的人,竟能在危险逼临之前借遁地之法潜入泥土之中,而躲开了轩辕绝杀的一剑,但他的手却因护着头顶而被割入泥土之中的剑气削得皮肉尽裂,甚至连头皮也被割开了数道剑痕。由此可见那一剑的杀伤力是如何的强大,连泥土之下的生命都无法免受伤害,不过,这人的头发一定是在潜入泥土之前被剑气绞削干净。轩辕不由得笑了,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也许,连他自己也读不懂这笑容之中的涵义,只是在顿首苍穹之时,蓦地多出了无数的感慨,而这种感慨正是他笑的原因。笑,更因为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解脱的轻松。毕竟,他这一剑杀死了九名敌人,更吓退了剩下的一名敌人。那幸存的花蟆杀手惊叫时的表情,便像是见到了噩梦之中见过千百次的魔鬼,充满绝望和疯狂,显然是轩辕那一剑已在他心目中种下了无法抹去的恶梦。轩辕笑了之后,缓缓地转过身来,竟轻轻地叹息一声,脸上的表情也在刹那之间变得深沉冷漠,或许可以说是一种无奈,深沉的无奈。但他又能如何?也许,这就是命,不可逆转的命,这一切,只是因为帝恨的出现。帝恨悄然出现在轩辕身后的七丈之遥,脚下正在轻拨着那杂乱的枝叶,每一步都是那么沉缓,像是在敲击丧钟,将一切的基调置之于一种哀婉而郁闷的情绪之中。帝恨出现于轩辕最不想他出现的时候,这也许正是帝恨的战略,正是帝恨所想要的——杀人者,从来都是会把握机会的人。帝恨是一个杀人的高手,所以他比别人更会把握机会。因此,他此刻的出现,不是个意外,而是在意料之中,只是在这之前,轩辕着实让帝恨吃了一惊,这一惊绝对不小!帝恨吃惊轩辕那惊天动地的一剑,惊讶轩辕居然能够击杀那九名一流杀手。其实,他在神谷的那片迷阵之中,便知道轩辕有一手极为可怕的剑招,正因为这可怕剑招的存在,所以帝恨才会受了那般折辱,也因此而恨透了轩辕,但那个时候,他知道轩辕根本就没有力量使出这可怕的剑招。不过,轩辕此刻却是毫无阻隔,而且将这可怕的一招发挥得超乎了他想象的可怕。如果刚才换了不是那十名一流杀手,而是他,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避开这无与伦比的一击。帝恨只是轻轻地踢开那些倒地乱七八糟的断枝碎木,似乎只是计算轩辕刚才那一击的可怕力量,而并未注意到轩辕的存在。但轩辕却知道,接之而来的便是他所面临最为严峻的考验,而他此刻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可能再使出惊煞三击。不仅如此,此刻的功力大概还不到正常状态下的五成,而帝恨却是生力之军,他又如何能够胜过对方?抑或是自帝恨的手下离去?轩辕迅速盘算,他该如何去面对这场战斗,更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功力。他绝不能死,但帝恨肯定不愿让他活。轩辕甚至明白,自他追出君子城之时,便一直坠入了帝恨的算计之中,这也是他为何一出君子城便有一种极为不祥之感的原因。只不过帝恨怎会知道他一定会跟着追出君子城?不过,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考虑这些问题。当一个人面对生死之时,周遭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保命!惟拥有生命,才会思索更多的问题。“好霸烈的一剑,了不起,真是后生可畏呀……“帝恨不知道是在赞赏抑或是揶揄。当然,轩辕并不想计较这些多余的废话,不管帝恨此刻说什么,下一刻照样会有另外一个结局。“也许这只是一个意外!”轩辕轻轻地笑了笑,望着缓步逼近,立定于三丈之外的帝恨,满不在平地道。“也许,不过,你能够杀死渠瘦八煞,已经是了不起的表现,你可以为之感到骄傲了。”帝恨意味深长地望了轩辕一眼,又扫视了那满地狼藉的残肢碎刃,淡淡地道。“渠瘦八煞?”轩辕也有些意外地问道,他这是第二次听说渠瘦这个名称,第一次是在沼泽之中听跂燕谈到这个神秘的部落,当时他并没怎么在意,这一刻方知那八名黑衣杀手竟是最为神秘的渠瘦族人,这的确有些意外。“不错,他们可以算得上是渠瘦杀手中的二流人物,你居然能够将之一举击毙,的确有值得骄傲的本钱!”帝恨淡淡地道。轩辕再惊,刚才那八名杀手的联击犹让他有些心有余悸,却没想到这群人只是二流角色,那渠瘦的一流杀手该是怎样的可怕呢?当然,这不是他此刻所要考虑的问题,他此刻所考虑的问题是,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帝恨。“其实我真的有些不忍心杀你,只可惜,你大惹人嫌了,更是我九黎人不可饶恕的罪人!”帝恨不无遗憾地道。轩辕笑了笑,不免有些得意,能够让九黎人受到那么惨惨的损失,他的确有资格骄傲,他也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很是满意。虽然这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但作为一个生存这弱肉强食的年代的一分子,这一切又是必不可免的,也是自然的法则。为了生存,便必须斗争,也许不仅仅只是为了生存,在轩辕的心中,或许还有其他别人无法明了的情绪。“笑吧,此刻不笑,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了!”帝恨无情且冷漠地道,在他的心中充满了恨意,虽然轩辕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人才,可惜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但正是因为轩辕使得他失去了神谷总管之职,更颜面大失,而且花了几个月时间才将自身的伤势养好,功力恢复。是以,他对轩辕可谓是恨之入骨。“你未免也太自信了。”轩辕不置可否淡漠地反问道。“这不是自信,而是事实,我想不出今日你还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和能力!”帝恨自信地道。轩辕又是一笑,但眉宇之间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和斗志。帝恨也感到了来自轩辕身上的气势,但他只是不屑地笑了笑,他根本就不相信轩辕还会有什么战斗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包括轩辕呕血的场面,他都一丝不露地捕捉到了眼内。轩辕绝对不会向任何人屈服,对于帝恨则更不会。战,是无条件的。废墟上空再次起风,席卷着杀机的风,轩辕的破衣无风自动,像是一块长满水藻的石头,在激流中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