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邹家自从这四亩田地养了活物之后,不仅在邹家庄引起围观,在整个里都引起了轰动。谁见过在稻田里养活物的?没有人见过。有那读书人看过几本农书的,扒烂了《齐民要术》也没有找到这一条,倒是看到了一条间做套种,摇头晃脑的对村里人讲了一番,什么在麦田里种绿豆种黄豆可以肥田之类的,竟没有几个人能听懂,只听见这酸书生满嘴的之乎者也。更有那老庄稼把式自来了稻田间,仔细观膜一会,回去之后言语中多有不屑之意。这邹家也不过是取巧罢了,不过乱改祖宗传下来的农事,将来这稻田也不知会被他们毁成何样呢。就这样,在蜚短流长中黄里正亲自来了邹家庄,邹家庄的高层立刻引起了震动。黄里正带着大儿子和三儿子,驾着一辆马车直接驶进了邹家新宅,在里面呆了没一会便又和女婿一起到了稻田里询问。等到邹里正和邹老爷子得了消息过来时,黄里正站在田边皱紧眉头听着他的东床快婿在细细的介绍。邹里正担忧的看了一眼邹正达,见他只是侧耳听着邹正业和黄里正说话并且不时的点头。黄里正看到邹里正笑着打个了招呼,“邹玮老弟来了?”邹里正连忙拱手,“黄家哥哥来了,未曾远迎,真是失礼失礼!”“无妨,无妨!”黄里正摆摆手,“我也是来看看孩子们捣鼓的东西罢了,这劝课农桑乃是你我的本份啊,呵呵!”两人寒喧了几句,黄里正又问邹正业:“此法真的可行?”邹正业是极怕这个岳丈的,闻言擦了一把汗,低声道:“不敢说可行不可行。只是我们兄弟觉得这样会不会多些收入,便试着做了出来,未曾想竟惊动了岳丈。”黄里正看了一眼邹里正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围着四亩稻田转了一圈,细细地盘问养殖要点,邹正业哪里有半点隐藏,竹筒倒豆子说的一干二净。邹里正看到他们说的乃是养殖方面的事,便知趣的站在稻田边拢着袖子,和邹正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黄里正见到离人群远了,便低声道:“官家最是重视农桑。曾发下誓愿说若有人能改进农田产量一事便愿以官相授。你们兄弟竟想出了此法,官职能不能谋到且不说,但是谋些福气还是可以的。只是你们并非黄家坪的人。所以此事须得我与邹里正商议,一会我去寻他说话。”看完稻田,黄里正便拉着邹里正走到了一旁商议,一会俩人笑呵呵地有说有笑的走了回来。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依旧是美娘和邹晨主厨。酒过三巡之后。黄天顺拉着邹正达和邹正业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说话。“妹婿……这话,实在不好提,只是,妹婿也知道,你二舅兄他准备府试。……”黄天顺为难的搓下手,吞吞吐吐的说道。“大舅兄只管言明。若是有需要我邹家的地方,我兄弟必定倾囊相助!”邹正达和邹正业互视了一眼,点头说道。黄天顺思忖良久才组织好话语。“是这样……此次你家弄出的这个稻田养活物,能否对外宣扬是你二舅兄想出来的……”黄天顺将话原原本本地说完,兄弟俩个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原来两年一度的秋选在既,各地秀才们均是涌入府城之中准备等待应试。正巧邹家这时弄出稻田养活物一事。黄家便考虑着能否借着此事,在府城中宣扬一番。加深一下考官们对黄天青的印象,将来不拘能不能考中绝不会忘了邹家相助之恩。邹正业看了一眼二哥,抱拳道:“大舅兄明鉴,此事虽是我们兄弟捣鼓出来的,只是我们却做不得主,能否让我们和家里人商量商量?”黄天顺笑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一会收拾干净之后借口消食,拉着父亲和弟弟一起去村中转悠了,邹正业趁机和家里人把这事给讲了一遍。邹晨听了之后,沉吟良久方道:“二伯和阿爹的意思呢?”邹正达笑道:“我没有啥意思,你看着办,我是只管同意既可,呵呵……”邹正业则是担忧的看了一眼黄丽娘,垂下头不说话。“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邹晨笑着说。“好事?”邹正业抬起来不解地问道。“正是,阿爹。您想想,咱们乃是农户,而外祖家已然是换了门庭,成了耕读之家。此事若是对外宣传乃是二舅舅想出,咱家在他的启发下才搞出的这个养活物。虽然明面上看着咱们是吃亏了,然则实际上咱们是赚便宜了。”“这个东西,自古以来便无人想得出。若是真传到东京城,官家必定欢喜。官家若是欢喜,那赏赐必然是多多。这么多的赏赐,咱家无财无势,岂能守住?少不得受那些官吏们盘剥索取。咱们若是对外说这是二舅想出来的,咱家只是按着他的想法去做。虽然少了一个好名声,不过实惠还是落在咱们头上。想必外祖是不屑于和咱们争抢这些微末之利吧?而且若是我二舅真的借此势中了举,那便可以去东京参加正月的府试,到那时,若是中了状元或是探花,与咱们家也是有好处啊。”邹晨说完这些,邹正达一拍大腿,“正是,咱们得利,他们得名,凡事有他们在前头挡着。……呃……弟妹……嘿嘿……”看着黄丽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黄丽娘见状便笑道:“如今我是邹家妇,自然事事要先为邹家着想。二哥说的极是,小晨说的也有理。那三哥?……”“我自然也是没意见!”邹正业就道。当下家里人便决定了下来,等到黄里正回来之后,由邹正业说了一番,黄里正听了自然是极为高兴,连连称赞邹正业明事理,并说道以后年年的活物均由黄家包了,黄家在宛丘也是有一个酒楼,可以包销活物。第二日黄家人一早便回去,邹正达和邹正业送到了村外才回来。邹晨看着远去的马车心里想道:“所谓亲戚,也不过如此,一旦有利益便闻香而动。邹家若是想自保,现在必须依附于黄家。黄家虽然对邹家好,也只是基于对黄丽娘的爱意。只希望自己的四个哥哥能有出息,考中举人,只是到时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这天下考到了四五十岁还未中举的不知凡几啊!”黄里正走了没几天,便有消息慢慢四散传播开来,原来这邹家养活物,竟是黄家二郎的计策。那些读书人原本对此事持不屑的态度,一听此事乃是读书人提议的,竟一改先前的语气,对这邹家多有褒奖,甚至还有读书人写诗称赞邹家兄弟。自此之后,凡是有人来问,邹家均声称乃是黄家二郎的提议,他们也不过是照着办罢了。如此,消息传了几天,宛丘终于有了动静。一天正午,邹家人正在吃饭,突然听到前院的狗叫,待出去一看,原来竟是黄家三郎黄天明,他骑着一匹马,满身大汗面带焦急之色。邹家兄弟连忙将人请到东院,黄丽娘看到后吃惊的问道:“小弟这是怎么了?莫非家中出了什么变故?”黄天明喝了一碗水,理顺了气才说道:“姐夫,邹二郎,家父才得了消息,今日下午知州陈公(陈执中)率通判和录事参军将至邹家庄看察占城稻和稻田活物,你们尽快准备一下吧。”说完了之后,接过邹晨端来的一碗素饼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家里人得了这个消息,均是大吃一惊,邹家人别说知州了,连县令都未曾见过,平日见过最大的官员也不过是里正或者下乡的差役罢了,怎么今天突然就有知州来临。这一下慌了手脚,邹正达连忙去请邹里正商议,让二郎去请邹老爷子,邹正业则是陪着黄天明问计。黄天明笑道:“姐夫不必惊慌,这陈公最是公正,又深得帝宠,与农业一事上又有建树。你们言语上恭敬些既可,若是陈公垂询,只须将实话奉上,……”又思忖了一下补充道,“二哥也会陪在陈公身边,到时姐夫……”邹正业正色道:“稻田活物本就是二哥传与我家,三郎放心,必不会有错话。”黄天明听了此话,肃然站起身,整整衣袍长揖了一礼。一会里正和邹老爷子都被请来,里正在路上已经听邹正达说过,到了之后又听黄天明重新说了一遍,喜上眉梢,“咱这邹家庄近百年来也只有先唐时县令大老爷来过一次,如今竟是能接待知州,这真是祖上冒烟,天大的荣耀啊,哈哈哈……”又吩咐了邹老爷子几句,让他在知州前莫说错了话,尤其是这稻田活物一事,不可随意开口,看到邹老爷子点头方离去请各位族老和乡书去了。邹老爷子坐在东院的走廊上,还犹如在梦中,知州大老爷居然要来看儿子们的稻田?这可真是喜从天上来啊。一时之间看着两个儿子,竟是觉得个个亲切无比,往常觉得没本事窝囊的老三,这会也越看越爱。大手一挥道:“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们尽快打水擦地,将家中清扫一遍,万一大老爷一时兴起要来家中观看,省得到时一片脏乱。嗯,这真是我老邹家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荣光啊,待知州走后,定要去你们祖父坟上奉香祷告,让祖宗们也欢喜欢喜,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