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沈芳跟在长兄的身后,随着柳氏的娘家人一起走出内院,偷偷的抬起头往伙房那里望去,只见得自己未来的浑家,单手拎起一个小小的铁锅,然后翻了几下,一团火光在铁锅里猛然炸起。沈芳吃了一惊,却见得美娘气定神闲的从旁边的一个罐子里不知用勺子舀了点什么出来,翻了两下火便灭了,然后直接装盘。美娘的肩膀上搭着一块白色的汗巾,身上围着一件蓝色的围裙,头上没有任何的装饰物,只有几缕碎发飘在鬓角旁。然而,沈芳还是看得呆了,傻傻的盯着美娘,如同在看一副优美的仕女画卷。他旁边的人善意的偷笑,然后绕过他停下的身子,就连有几个幼童想要开口喊他,让他快点去吃饭,也被父母捂住嘴拉到一旁去了。直到人群走*只剩下自己,他才恍若隔世般的回过神来,然后看了一下前院的众人,脸色通红的急步走到长兄身边,尴尬地端起面前的空杯子,装做喝水的样子,这时院内的众人轰的大笑起来,这杯子里还没有倒上水呢。几个妇人过来,先端上了看盘,然后再给众人都倒上白开水。后面紧跟的人在公孙季的指挥下,已经将几个小姊妹做好的凉菜往上端了,一盘盘的搭配煞是好看,藕片上点缀着几丝白白的萝卜丝,又放上几根香菜,看起来相得益彰。苋菜先拌面蒸好然后再拌上蒜和切碎的蒜苗。凉粉不知是用了什么东西全部给切成丝状,拌上醋和香油。其他的几盘凉菜看起来也是各有特色,还有几盘居然席上的人都没有叫出是什么名字,全给切成了花儿一样的摆在盘子里。“咱们今天吃的这一席可不简单啊,光这几个凉菜那放在宛丘就得几贯钱呢。”一位年纪大的老者在席上惊呼。旁边的人低声道:“听闻得邹家人经常这样吃,真是好福气啊!我家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一对闺女呢?”“哎哟俺的娘,这都是啥东西啊?跟块白玉似的,……”黄天顺和黄天明,看到小外甥女站在灶前似模似样的,做出来的菜色又得众人称赞,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可是咱黄家走出的小娘子啊。等到凉菜上完,又开始上肉菜,无非是一些或蒸或炒或煮或炖的。邹月还露了一手,在她旁边有一个家里人特意为她做的长方形小炉子,里面摆满了炭,她在上面烤了几大块羊肉肋骨,里面不知放了甚么调料又香又辣还有一味子扑鼻的怪味,但是吃起来又香又嫩,非常爽口。肉食上完,又是一轮的青菜,这一轮的青菜颜色搭配的更是鲜艳,绿色中缀着几点红色,看起来赏心悦目。青菜这一轮上完,是一道鱼,这道鱼依旧是邹晨和美娘的成名菜‘鲜活鱼’,如今几个小姊妹都已经学会了做这道。鱼上完便是几道汤,这几道汤是有名头的,其中有一道是夏天留下的西瓜,将里面的瓤挖掉,外壳上刻了一个大大的双喜字。里面不知倒了些什么汤,有红有绿还有白色的冬瓜,由于这一道汤造价过于高,所以今天只是做了一个,让众人观看一番,然后送到了和老族长马太婆同坐的刘妈妈那道席上。刘妈妈与吃食一道上也是非常喜爱,看到这一道汤便赞道:“这一道好似白玉一般,外面是绿的瓜壳,里面是红的红白的白,着实引人食欲大开啊。”然后请了老族长先下勺子,老族长吃了一口里面的东西,高声道:“这汤好,我能吃得动。”旁边的人便又请了马太婆再下第二勺,马太婆吃了一口也点头,也说自己吃得动。剩下的人便由刘妈妈领着一人舀了一勺吃,吃完了之后纷纷赞赏,引得旁边那几席的人伸长了脖子往这里观望,恨不得明天早早来到,自己也好尝尝这道‘西瓜白玉汤’。等到汤上完,这次的宴席也接近尾声,经过这一次的试吃,众人都说非常满意,唯一不满意的便是那道西瓜汤没吃到嘴里,只能看看。然后邹晨又领了几个小姊妹和帮厨的妇人们走到正席那里请他们指点不足之处。刘妈妈笑着说了几句,稍微的指点了下,让她们做饭的时候要考虑到老者的情况,如果席上有老者,要做的烂一些,邹晨低下头受教了。等到席上的人都指点完毕,邹晨又拿出菜单,请他们观看各色菜肴的名称,最终请席间几位长者定下了明日正宴的菜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就差明天把新娘子给娶回家了。到了夜里要安睡的时候,邹家又是一轮忙乱,由于北边和东边是新房,主家还未曾住进去不能住人,便是几家人女的挤在一起,男的挤在一起,好歹凑合着过了一夜。第二天,鸡还没有叫,所有的人都起床了。娶新妇啦——!大门外传出一声悠长的咏叹,随着这声咏叹,一阵鞭炮声响起,在睡梦中的邹家庄瞬间被响醒。邹家二郎今天要娶新妇了。一万响鞭炮放过之后,二郎在众人的簇拥下身着旧衣来到邹老爷子榻前,磕了三个头,然后又来到父母的榻前,同样也磕了三个头。这时柳氏满脸激动,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新郎官穿戴,哆嗦着帮二郎慢慢穿上。又帮他绾起头发,戴上了一顶前日从女方家迎回的花幞头巾,鬓间插着一朵喜气洋洋的海棠花。柳氏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忍不住流水涟涟,这时外面有人打趣道:“这是娶妇,还不是嫁闺女呢,柳大嫂便哭成这样,要是嫁美娘,那还不得哭成个泪人。”柳氏听了这声打趣,也顾不得去抹泪,破涕为笑,反击道:“撕烂你的嘴,老娘我哪哭了,那是沙子迷了眼睛。……”经过这人的打岔,柳氏的情绪终于好转,欢快的帮二郎整了整衣裳,二郎又站在邹正达的面前,邹正达亲手帮他穿上了一双新鞋。这时,屋外的人看到二郎穿戴完毕,便逐次向外通报,说道新郎官可以动身了。众人簇拥着二郎走到前院,将其扶上一匹高头大马,马头上系着一只硕大的红花。二郎在马上向四方拜了拜,然后便一夹马腿往院外走去。已经等候在外的迎亲车队,还有四郎五郎六郎早已是穿戴整齐,骑着驴跟在二郎身后依次向外走去。一群吹鼓手跟在车队的最后方,吹打作乐,一路先向北复又向西,再向南,最后向东,绕庄一圈后走了半个多时辰才走到了乌家。这时跟在新郎官身后的幼童们早已经在后面哄笑着大喊:“新郎官来了,快关门,快关门。”乌家早有人前去打探,看到新郎官的车队将要走到门前,便将大门紧紧关闭。二郎跳下马背,走到大门前拜了一拜,求他们把门打开,好迎接新妇。门内有人高喊:“何人来娶妇?”二郎大声回道:“邹家邹珏民前来迎娶乌氏阿倩。”“邹珏民是何人啊?不认识。回去吧,回去吧!”门内的人刚说话,院里院外的人便轰的笑了。二郎忍住笑,又大声道:“邹珏民乃是邹家二郎,特来求娶乌氏阿倩,还请开开门。”“阿倩还没有梳好妆,你先回去吧,等明天再来,明天再来。”二郎一听急了,大叫:“今天娶妇,如何要明日再来?这岂不误事?”五郎和六郎坐在驴上本来高高兴兴看着乌家人戏弄二郎,听到二郎这样说,抚额叹息,“完了,这二郎要被笑话一辈子了。”难道今天这个货连大门都进不了?五郎摇摇头,往常兄弟几个都说我最笨,其实二哥才是最笨的好不好?他跳下驴背,伸手从自己怀里掏出几个大红的荷包,双臂一使劲,荷包高高飞起落到了乌家的院子里,五郎大喊:“发利市啦,抢荷包啦!抢到荷包的来开门啊!”六郎这时也跳下驴背,伸手在腰间也摸出了几个荷包,他打开一个荷包伸手往里抓了一把,撒了一个满天开花,大喝道:“快抢利市,抢完了利市帮我们撞门。”一个往里扔荷包,一个往外撒钱,这时四郎早已经偷偷溜到了门口处,拿出一张用红纸包着的交子,塞进了门缝中,塞完之后小声说道:“一两银子的交子,谁拿到帮开一下门。”门内有人回答:“再塞一张就开!”四郎又摸了一张交子塞进一个早已经封好的红包中,这时院外已经乱纷纷的在地上捡铜钱,院内里的人则是嘻嘻哈哈的伸手抢荷包。也不知道是谁,偷偷的把大门的门栓给拨开了去。四郎伸手一推,将大门推开,得意洋洋的夹着腰,“二哥,冲啊!”二郎领着三个弟弟,有如得胜的将军一般,气昂昂的冲进了乌家大门,乌家的人一看,赶紧的将乌倩小院的门关上,然后早有人笑的不能行了,回到院中一边笑一边说着前院的动静。几个守着乌倩的人,一听是二郎的几个兄弟用银钱开道把大门给骗开的,纷纷笑骂二郎无耻,然后各自去思索为难二郎的招数去了。乌倩则是充满甜蜜的坐在屋内,默默的等着二郎冲进这道院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