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晨听到金小乙浑家说她大儿妇不孝顺,便笑了起来。“婶婶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咱这邹家庄谁不知道婶婶向来待几个嫂子亲厚,几个嫂子又将婶婶当成亲阿娘孝顺的。邻居们都羡慕婶婶呢,说将来闺女嫁人也要挑像婶婶这样好说话的人家,快莫说这样的话,惹得别人笑话!”金小乙浑家听了邹晨的话跟着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确实像她所说的一样。邹晨劝了一会把她给逗笑了,才开始问金大力是怎么一回,金大力瓫声瓫气的说道:“俺娘前几天说要去江东路,俺就想了,俺浑家这刚生了小子,离不开人,俺便劝俺娘让她等到小子长大了以后再去,那人在江东路又跑不了。俺娘就生气了,非说是俺浑家挑唆着,说要休了俺浑家……”说完之后委屈的看了他母亲一眼。邹晨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家家一本难念的经,邹家的经书刚刚念好,这金兰家的经书又开始歪了。便笑道:“大力哥尽是胡说,婶婶怎会休我大嫂?我大嫂既温柔又贤惠,邹家庄谁人不知?婶婶又待大嫂视若已出,平日疼爱还来不及呢?怎会休?不过是娘几个拌了嘴吵个小架,瞧瞧你们弄的这架式活像是我婶婶真要休大嫂似的?”又面向金小乙浑家道,“定是大嫂做了甚不如意的事情,惹了婶婶生气。大嫂现在不太方便,我和金兰代大嫂向婶婶陪个不是。”说着便拉着金兰一起向金小乙浑家行礼,金小乙浑家哪里敢让邹晨行礼,急忙伸出手托着。“我娘常在家里夸婶婶,说婶婶不仅孝顺阿翁,而且待儿妇甚好,说是十里八乡也难找到像婶婶这样的人。……”金小乙浑家听了这话脸上便露出一层红晕,扭扭怩怩地说过奖过奖了。邹晨看到屋里的气氛有所缓解,便又笑道:“前几日,我和我阿娘拌嘴,惹得我阿娘直说再不要我了,我若是把这话当了真,那我今日岂不是就该去四处流浪了?所以,这娘几个吵架可是万当不得真,要是当了真,那可就是有后悔的时候。”这话一说完金大力三兄弟都咧着嘴笑了起来。“大力哥,婶婶不过是发发脾气,你陪个不是就过去了,瞧你弄的这阵势?这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还不快向婶婶陪个不是?……”邹晨用眼神示意金大力。金大力便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个头,说声阿娘我错了,我给您赔罪。二力和三力也紧跟着大力跪了下去,各自陪了不是,金兰也忙跪在三个哥哥身边。金小乙浑家被这一通夸一通劝给弄了一个晕头,眼见得儿子和女儿都跪下来磕头,气早就消了一大半。“起来吧,我不过就是发发脾气,哪里想到你们爷们四个,居然就没有一个劝我的?让我死活下不了台……我要是那恶人,我能会待她们这么好吗?……”金小乙浑家便趁机把三个儿子给教训了一番,三个儿子无可奈何的点头称是。邹晨看到金小乙浑家训子,便悄悄的出了屋子去了大儿妇周氏的屋子。周氏正躺在榻上抹眼泪,不妨有人进来了,看到是小女郎急忙把泪水擦擦,然后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行礼,邹晨抢步上前将她按住。“大嫂正是该休息的时候,快莫讲这些虚礼!”邹晨便道。周氏点点头,却不妨泪水又顺着眼角流出。邹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和周氏说些什么,便挑着不要紧的话劝慰了她一番。周氏嘴角强扯出一丝笑意,哽咽道:“小女郎说的我都明白,孝顺翁姑乃是我的本份。……阿姑说要去寻根,我们做儿女的只有欢喜,断不会阻拦。……阿姑说要休我,必是我做的不好,……”邹晨无语的看着周氏,金小乙和她浑家又不是什么大恶的翁姑,金大力待她又好,金兰还时不时得帮她的腔,就这样的还扶不起来,她可真应了金小乙浑家当初找儿媳妇的标准:温柔、贤惠、没主见……活脱脱就是当年的黄丽娘!这样的人,若是不欺负她一番,都对不起她,打了右脸还要把左脸伸过去,问问手有没有打疼的那种。过了一会,杜昭来请,说是家里有人来叫了,邹晨这才打了个招呼出去。回去之后和黄丽娘细细讲了一番,黄丽娘听了之后大怒:“这婆娘最近做事越来越发没规矩了?这长妇能是随便休的?牛妈妈,你去把她给我叫过来,我要问问她,到底是准备怎么闹?”牛妈妈听了这话刚想转身下去,邹晨急忙阻止她。“阿娘!金兰家里刚安生一阵,您可千万别过去叫人斥责她。我看呢,不如这样吧,……”便附到黄丽娘耳边把话说了一番。“你说让他们分家?”黄丽娘看了一眼女儿,沉思了起来。邹晨给母亲倒了一碗茶水,奉到她的身前笑道:“当年咱们家也是分了家之后才发达起来的,若是不分家哪里会有如今的光景?我看不如就让金兰家分了好了,以后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也省得姑媳在一起争吵不休!”“可是分了家,按理是要跟着长子的,就周氏那脾气还不被你金婶婶拿捏死?”黄丽娘明显是赞同分家这一个决定的。“阿娘,我金婶婶也上了年纪,四十多岁的人了,也该在家里享享清福了。我看蘑菇大棚不如让我周大嫂去管,年纪人嘛,多辛苦些没什么,二嫂三嫂也可以帮着她一起管。……”邹晨说完之后捂嘴轻笑,黄丽娘瞬间便明白了过来,伸出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第二天,黄丽娘便和柳氏一起把金小乙一家老小都给叫到了家里。当着他们的面先赞扬了一番金小乙浑家,称寻根问祖乃人之常情,又给了金小乙浑家二十贯,说这是给她寻根路上的盘缠。金小乙浑家不妨两位主母是支持自己去寻根,喜不自胜,立刻把头昂起拿眼斜视几个儿子,金大力三兄弟则是纷纷泄了气。黄丽娘便说自己担忧路上遥远,此一去怕是几年不能回家,不如趁此机会先把家给分了吧,也免得兄弟们在一起帐目纠结不清,金大力三兄弟听了此话急忙竖起耳朵,脸上露出希冀的表情。柳氏和黄丽娘对视了一眼,都叹了一口气,儿女们居然如此巴望着分家,由此可见这金小乙浑家确实不得儿子们的心。金小乙浑家便问怎么个分法,柳氏说道:“家中银钱物件和房屋一式四份,你们留一份,剩下三份给大力他们,至于金兰不需得你们操心,万事有我们呢。”黄丽娘又补充道:“既是林蛙池已经给你们家了,不如也分了吧,只分股份不分东西,毕竟地还是我们家的。”“你这一去江东寻人,少说一年,多则数年,我家的蘑菇大棚由谁来管?”黄丽娘装作无意的问道。金小乙浑家急忙说让几个儿妇们来管,断不会耽误两位主母的营生。“既如此,你立个文书吧!”黄丽娘笑道,“也免得你走后那些跟着你种蘑菇的人不服你三个儿妇的管束。”金小乙浑家听了之后便同意,说可以立文书。黄丽娘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让他们下去写文书了,单独将金大力三兄弟留下。劝他们道:“你们娘想去寻根,做儿子的,断没有阻拦她的道理。不管是谁跟着她去,路上都须得好好服侍,若是让我知道了一星半点不好的,我断不会饶你们。你们若是不让她去,这口气她一直憋在心里泄不出去,与你们又有甚好处?不如这一次让她去了,不管找着找不着你们尽了孝,她以后断了这个念想,从此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她是你们的娘,纵是有不对的,你们也该担待着。就冲她侍候了你们祖父归天的这份上,你们也不能不孝顺她,……”又说道:“以后这个家就是你们三兄弟的了,等到将来你们娘再说出去供香油什么的,你们把持着钱,那供多少还不是你们说了算?”金大力三兄弟听了这话才转忧为喜,给柳氏和黄丽娘深揖一礼。“一家一本难念的经,断不清的家务事啊,……”黄丽娘叹道,然后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俩妯娌互视了一眼,不由得想起当年马氏和朱氏合伙欺凌她们的事情来,当年自己也是逆天顺受,后来实在忍受不住才分的家。若不是分了家,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说不定现在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天天在地里劳作着。“这人呢!不能不信命,可也不能全信。这命啊,得有一大半都是自己挣来的,老天爷管的只是那一小半。”柳氏感慨道。等过了一会,金小乙和浑家一起过来,将文书交到她们手中,俩妯娌一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做个公证人,这个家就算是这样的分了。等到金小乙浑家从江东路失望的回来,再想要蘑菇大棚的管理权那是再不可能了。不仅三个儿妇不给她,就连邹家都不支持。她手里没了钱,想再去供香油钱就只能去找儿子们要,儿子们哪里会给她?无非就是给个几十文钱,她闹了几次邹家便派人过来斥责了她几次,渐渐的不敢再闹了。寺庙里见她不再象以前那豪爽,立刻变了脸,对她也不再那么恭敬。至此,她方才明白,一切的佛真如佛祖所说,皆是虚妄,只得认认真真的过起了日子。三个儿妇见她不再闹了,待她反而更好。不少食不少衣的养着她,可就是不给她钱,她平时在家就照顾着几个孙儿,或者去邹家陪着两位主母说说话,日子倒也过得清闲。唯一遗憾的就是,一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