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下午,骄阳如火,暑湿炎热,椅席炙手,整个院子仿佛进入了蒸笼之中,所有的人都躲进了屋中避暑。邹晨穿了一件家常的蓝色花草纹丝制罗裙,腰间的飘带之上系了一个玉玔,因屋里太热,连褙子都没有穿,只穿了一条长裙,手里捧着一本《虬髯客传》,歪在黄花梨木美人靠中看书。因还在蜜月期,陈家的亲戚是不会来打扰他们,过了满月才允许别人登门来看望她,她也不需要去别处串门。所以,除了和陈琦在书房里写字之外,基本上便没有了别的事情可做。于是,便把以前从来不曾看过的书,统统给看了一遍,又交待给了刘成一个任务,让他满大街的帮着她收罗书籍。杜昭和石竹石燕她们几个坐在屋内围着一个圆桌给邹晨做衣裳,红豆红叶则是好奇的看着她们的针线活。不久,门外有人回话说是段帐房来了。邹晨听了这话便穿上了褙子,又披了披帛,走到外间,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里等着人过来。段帐房是她从邹家带来的帐房,主要管的就是她这十万贯钱的花用以及她的日常帐面。陈家虽然眼热邹晨这十万贯,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往这上面伸手,所以邹晨就想快点把钱变成不动产。她想在杭州买地。段帐房一进来,眼睛不带抬的,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道:“已经在咱们家里进货的几个杭州商号里放过话,让他们帮着在杭州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田庄出售。”声音硬梆梆的没有一点感情。所谓咱们家自然是指的邹家,而绝不会是陈家。邹晨听到段帐房的声音,笑道:“段帐房,你是恼我单单的把你给要过来了?你放心好了,等过个两三年,我再让你回会计室你也不想回去了。”段帐房有气无力的听着邹晨讲话,他在邹家接受了三年的学徒教育最终才考进了会计室,可是没想到进去还没有一年又被拎了出来,当做小女郎的陪嫁帐房来了陈家。到了陈家却无事可做,整日东游西荡的。他才二十一岁,正年轻着,年轻人怕什么,最怕无事可做。所以,邹晨说的所有事情他都提不起精神来,哪怕让他在杭州买地也是一样。邹晨见他无心应对,也就不再说什么,抬抬手让他出去了。杜昭给邹晨端了一碗冰镇杨梅,小声的说道:“他这么不尽力,会不会出什么差错?”邹晨吃了一小口杨梅,摇摇头,“不会,我训练出来的人,我自然明白。他就是怕无事可做,等过一段给他找点事情做就好了。”杜昭听了这话深有同感,点头道:“这陈家整天死气沉沉的,怪没意思。”她以前在宫里,过得是勾心斗角的生活,到了邹家虽然平静,可是邹家非常忙碌,每一个人都在忙,邹晨忙着生意,她身为邹晨最得力的妈妈就也跟着一起忙碌,平时递送文件,传达个什么话,邹晨不方便去,都是由她。虽然有些小磨蹭,不过不伤大雅,邹家根本就没有坏心思的人。慢慢的她也习惯了理事院的生活,乍一清闲下来,她也觉得浑身有些不舒服。邹晨吃了两口扬梅便不想再吃了,觉得太甜便推给了杜昭让她分给几个女使吃。“这陈家连几块冰都没有,害得我还是跑到外面去买的冰。”杜昭不满的说道。为了这一碗冰镇杨梅她可是费了老大力气,先是去问了纪武,纪武说家里有冰,只是非常少,每年只是给陈宗长和几位房头用,天然居虽然也有用冰的份例,可是现在还没到用冰的时候。杜昭听了这话差点指着纪武的鼻子大骂,五月天正是三伏天,这还没到用冰的时候,那几时到?想着和纪武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便直接使了钱让看门的小厮去外面买冰。你们陈家不让我们吃冰,我们就去外面买,看看谁丢脸,杜昭赌气的想。邹晨笑笑,陈家的这些事情她也懒得理会,至于别的房会不会背后议论她,她更不关心,反正要不了多久她也会随着陈琦去外任了。又回了内室把褙子脱下,准备继续看书,刚拿起来书,陈琦一头大汗的回来了。“有冰?给吃一口,热坏了……”陈琦一回来便大呼大叫的,看到几个女使正围着圆桌吃冰,立刻拿了一个勺子往盆里舀。邹晨拿了一把折扇出来,帮他扇着热气。陈琦连吃了几口冰才呼了一声痛快,这时石竹已经打好了水让他梳洗。“不是说你和几个同年吃酒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邹晨一边看着他梳洗,一边说道。陈琦和几个同年在分茶铺子里吃完了酒,几个同年说要去ji馆中招J同饮,陈琦哪里愿意去,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家,其他人知道他新婚燕尔,调笑了他两句便放他回来了。回来的路上便在想,若是自己告诉邹晨为了她不去ji馆,也不知道她欢喜不欢喜。邹晨服侍他换了家常的衣裳,听他说了从哪里回来的,偷偷拧了他一把,心里却是甜蜜蜜的。陈琦又问邹晨在家里做什么,邹晨便说在看书。邹晨又说起了自己陪嫁银子的事情。陈琦听了之后,拿起一把折扇对着邹晨扇了起来,扇了好半天才说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为什么不在咱们附近买,却偏偏跑到杭州府去买?”邹晨哪里能说害怕中原战乱,便抿了嘴笑:“我这几日听了柳永的《望海潮》,想着江南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又想看看那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到底是何等模样。如果此生不去看看着实可惜了,也许说不定你哪一年外放还能外放到杭州去呢。”“纵是将来咱们去不了杭州,年年有杭州过来的土产,这也是一种安慰。更何况买地又不是买铺面,只要地有产出便不会赔本。”陈琦听了邹晨的解释,连连点头,反正在他心里小妻子做什么事情都是好的。邹晨又说起丁贤之的事情,说今年如果小七能够考中童生的话,那么丁贤之就会住进陈家:“……到时怎样安排,还请夫君拿个主意。”这一声夫君叫得陈琦通体康泰,随后畅快地大笑起来,“丁先生也是我的先生,我看不如就让他直接住在天然居,到时我也可以早晚请安。这事我自然会给父亲写信说个明白,以免得天然居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又说道:“晨儿乃一家之主,些须小事何必与我商量,只管自己拿了主意既可。”邹晨斜睨他一眼,不经意中带了一丝娇媚,陈琦身上立刻燥热起来,想着几个女使还在外面,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下身。邹晨刹那间儿明白,红着脸啐了他一口。陈琦又和邹晨商量,“既是手里有钱,我看不如咱们在城外置个宅子,这样将来你回娘家也方便些。”“以后再说吧!”邹晨低声反对,“我才刚嫁进来,我们就在外面置宅子,知道的是你疼惜我回娘家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媳妇刚一进门就想分家呢。”“我想和你说说你外任的事情,今年你不想出门,可是明年早晚是要外任的。虽说不知将来会放到哪里,不过一个下郡县令是跑不了的,你有没有想过往哪里放?”“父亲现在在河北路,我自然是不能往那里去,其实我不太想现在就去县令,毕竟我年纪太小,我倒是想去翰林院呆几年再读读书。”陈琦思考了一下说道。“翰林院?”邹晨一脸的不解。陈琦便笑着解释道:“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乃是我辈读书人心中最大之愿望。”又一脸热切的看着邹晨,“晨儿,若是我去翰林院再读几年书你可愿支持吗?”邹晨一脸茫然,陈琦便向她解释了一下翰林院的职能。“若我去翰林,将来还要再读三年的书才可以做学士,若是做县令明年便可去……”言下之意而若去翰林院读书,那么这三年就是无权无职,跟个学生没什么两样。邹晨想了想,如果去做县令,也许一生都是八九品的官职做到死,可能都没有什么出头之日,倒是还不如去翰林院再读三年书,这样的话将来以学士之身出来做官最小也是五品。五郎她自然不用担心,五郎有文彥博呢,将来肯定会提拨他的。可是陈琦背后无人,也许可以让文彥博捎带着提点陈琦,然而文彥博能在五郎身上使十分的力气,在陈琦身上却只肯使三分。若是等到五郎将来成材再反过来关照陈琦不知道要哪年哪月了……遂说道:“此事我也不懂,我看不如你修书一封送于丁先生,让他帮你定夺。”陈琦和邹晨说这话便是这个意思,当下立刻让邹晨穿上褙子俩人携手去了书房写书信去了。第二天,丁贤之便接到了信,思考良久后,提笔给陈琦写了回信,认为去翰林院的决定非常好。并说“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陈琦接到了回信,非常高兴,又兴高采烈的给父亲写信说翰林院和丁贤之要来住进天然居的事情,始终没想到要先和祖父说一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