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邹正义因犯了羊角疯被人从宛丘押回了邹家庄养病。没有邹家两位司农知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将他放出来。“……如果世上人皆知我们邹家是外戚,满朝大臣能会放心将新大陆的探险交给你们吗?大臣们为什么不反对你们做为探险的领队,就是因为邹家根基薄,威胁不到任何人。而且外面又有文家撑着,些许小事大臣们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一旦别人知道了,那么你们再也去不了新大陆。以后就只能做个朝奉大夫混吃等死……”邹正达和邹正业苦口婆心的劝道。“二叔,三叔,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多少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当年别人是怎么反对张尧佐的,以后就会怎么反对咱们邹家。”大郎如是说道。三郎沉默了一下,紧跟着说道:“阿爹老了,也该享享清福……”面对着自己和整个家族的未来,大郎和三郎对此保持了沉默。“好孩子,你们受委屈了!”邹正业拍着他们的肩膀,保证道“你们几个弟弟都会记得你们的恩情,你们记住,这事你们根本不知情,我和你二叔从来没和你们说过,将来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只当不知道……”两位叔父出去后,三郎帐然道:“同样是父亲,二叔和三叔宁肯将来被小皇子记恨,也得拼着命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可是他呢?他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根本没有想到他还有两个儿子,两个拿命才博回前程的儿子……”三郎说着说着抱头痛哭了起来。大郎渭然长叹。在书房里,邹正达和邹正业相对枯坐。良久后,邹正业开口:“二哥,就这么办吧!”“喛”邹正达点点头。“这事,咱邹家就只有老爷子,大哥和咱们俩个知道,孩子们和孩子的娘都不知道……”邹正业又说道。“喛”邹正达又点点头。“到时,咱哥俩一起上路,路上也有个人陪着……”邹正业笑道,眼中闪过氤氲之气。邹正达抬起头,笑的无比欢畅“别忘了大哥,咱们兄弟仨,谁也离不开谁。”“是呀!”邹正业眼中露出茫然之色“没有了大哥,路上还真不热闹。”锦墨居书房院外,仇九派来的小混混和邹晨的护院紧张地巡逻着,禁止任何人接近书房院子。这时,一声尖利的叫声冲破了屋顶,吸引了所有护院的注意力,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又加紧了巡逻的脚步。“我不同意!”邹晨听完陈琦和丁贤之的话,痛苦的大喊。“晨儿,这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问题,你想想你几个哥哥,你想想小七。你想他们一辈子无所事事,痛苦的过一辈子吗?你想让五哥五嫂和离吗?不止五哥,就连六哥六嫂也……你忘了你的舅舅在江东路做县令吗?”陈琦流着泪抱着邹晨。“这个主意是不是你出的?是不是你?”邹晨一把推开陈琦,恨恨的说道“你怕和外戚沾上关系是不是?你如果怕的话,只管与我和离就可以,你为什么要出这样的馊主意?”陈琦听了这话大急,辩解道:“你胡说什么?这主意不是我出的,这是……”他看了一眼丁贤之,痛苦的低下头“这是岳丈的主意!”“你们都疯了?这样的事情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辈子?你们就是把小皇子送给苗贤妃认做生母。可是有没有想过三姐的生死?我二伯和我阿爹,他们……他们凭什么要去死?”邹晨语无伦次的大喊。院子里,刘成和杜昭听得心惊胆颤,又往院门口处移了移。邹晨又哭了一阵,颓然坐倒在椅子里,捂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同意,我不能同意……我不能……这是我二伯,这是我阿爹,我小的时候,他们是最疼我的……我不能……”“你不要生气,听我说完好吗?”陈琦怕邹晨过度悲恸伤了腹中的孩子,柔声细语的劝道。“也许这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的。你往好处处想想!现在后宫只有张才人,苗贤妃和兖国公主知道。苗贤妃为了准备这件事情,足足有五个月不在人前露脸了。”陈琦轻抚着邹晨的鬓发,脑海中闪起邹正业的声音:“琦哥,我们老了。可是你们还年轻,你们有大把的未来。我和你二伯这一辈子也足够了,从庄稼汉子到了现在的司农知事。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啊,居然被我们实现了。”“我和你二伯享孩子的福享了一辈子,放眼整个宛丘有哪个像我们一样,是靠着孩子们发家的?为你们做点牺牲,这是我们做父亲应该的……我们也只是往最坏处去想,其实说不定将来小皇子就是知道了,也当不知道,毕竟到时你们都成了国之栋梁,说不定,他会放我们这两个老头子一把……”邹晨停止了哭泣,揪住陈琦的衣领使劲摇晃“你们,不能伤害三姐,她没有一点错!”我二伯,阿爹,你们更不能伤害,我要你答应我,答应我!”陈琦重重的点了点头,将邹晨揽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丁贤之将眼光移开,看着书桌上潞国公的来信叹了口气。洛阳,草庐中。文彥博的手轻轻放在一张琴上面,注视着琴旁的香炉那袅袅升起的青烟,轻轻吟道:“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甘言无忠实,世薄多苏秦。欲作高张引,翻成下调悲!”文恭祖听得父亲吟唱这两首诗,深深的低下头去。“我听说皇太子最近痴迷于炼外丹?”文彥博低声问道。“是!”文恭祖答道“皇太子最近精神不振,几次高喊有人要杀他,幸得服了一个张姓方士的丹药才算稳定了下来。虽然现在朝中上下一派反对炼丹之声,可是皇太子依旧将此人深藏在宫中,日日为他炼丹。”“这丹药,也不全是坏处,也有好处不是?去查一查,这张方士是谁献的,他家中还有什么人……”文彥博的嘴角微微勾起,胸前的美髯随着秋风轻轻飘飞。文恭祖找到正在草庐外等着着的文季恩,低声吩咐了几句,文季恩头都没有抬,连忙下去安排了。宛丘陈府。陈琦将沉睡的邹晨轻轻抱到了**,嘱咐了杜昭仔细照顾,不许任何人包括石竹石燕进入内室之后,汇同丁贤之一起去了邹家。邹正达和邹正业正在焦急的等待着,看到阿琦和丁贤之结伴而来,长吐了一口气。“我写了一封信,岳丈看看,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岳丈抄写一番后给洛阳寄过去吧!”陈琦恭敬的将一封信递到了邹正业的手里,邹正业翻开看了看。“不必抄了,我这就启程去洛阳。自从潞国公丁母忧之后,咱家还没有人前去拜见过,理应去拜的。”邹正业缓缓说道。屋里几个人均沉默下来。东京城,大内。忙碌了一天的文思副使甘昭吉忙里偷个闲,邀请了现在帝前最受宠爱的王大内侍前来下棋。“王兄下得一手好棋!”甘昭吉乐呵呵地笑。王大内侍挑挑眉毛,也跟着笑:“小弟就随便下下,哪里有甘兄的手段高?”“棋下的好不好,也得看下棋的人怎么下,就怕把一手好棋给下臭了!”甘昭吉的手指了指棋中的眼,淡淡的笑“吃了!”王大内侍愣了一下,旋即笑道:“甘兄的手段高,小弟不得不佩服……”然后拈起白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我也吃了,甘兄承让,承让。”俩人相视而笑,各怀鬼胎,似乎没有论出输赢来。王大内侍慢悠悠的在宫内高墙中往自己的居住走去,似乎极为高兴,抄手哼着曲子。几个小黄门离他几步之遥,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隐隐象是在保护着他。“义父!”一个紧跟在他身后的小黄门,压低声音说道“甘大官好象和义父不是一条道上的啊!”“老甘呢!哼哼……”王大内侍没有转身,过了良久轻飘飘的说道“这世人都知道丹药有害,老甘却把一个张姓方士献给了皇太子……唉,你义父我这心里巴挠巴挠的,担心啊……”小黄门机灵的低下头,说了一声是。当天晚上,小黄门借着回家探亲的机会,偷溜到了文府。癸卯年,秋八月,庚午日。(1063年八月初一)仁宗皇帝笑容满面的坐在大庆殿西侧垂拱殿正中,向殿内的文武百官宣布了一条好消息。“……半月前,苗贤妃为朕生下一子!”此子聪慧,殆天授与,可承朕百世之祀!众卿家当布告中外,咸使知悉……”仁宗这句话非常好懂,殿内一千多名大臣全听明白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也没有人一个人打头恭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殆天授与啊,百世之祀啊,圣人居然用了这两个词?这是什么情况?许多人的眼光,都往皇太子*中的方向看去,有怜悯,有窃喜,有不甘,有狂喜……仁宗的脸,瞬间由欢喜转成了愤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