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博第二天往皇城去的时候得到了消息,气得他当即怒骂。“酒囊饭袋……饭桶……”一迭骂了好几声才气怵怵的坐在回了轿子里。到了都堂中,几个知事就立刻将所有的公文分门别类的放到了他的书案上。一个知事问道:“昨日下了白纸相公诏要封赏襄邑县的县令和禁军,今日派去宣旨的人来问,两府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事情没有。”文彦博一听到襄邑县的事情便觉得气血上涌,可是却神色如常的“唔”了一声,“让他自去吧!”。几个知事看到他对襄邑县的事情根本就不热忱,不由得面面相觑,昨日捷报上京的时候文相一脸笑意,还和三个相爷在讨论说是襄邑县令和襄邑禁军都是好样的,没辜负朝廷对他们的期待,怎么今天就变了?文彦博挥了挥手,让几个来递公文的知事先出去,他则是无力的倚到了交椅中。“你将这份公文送到其他三位相公值房里……”文彦博神色皆疲的看着文季恩,“不可让任何人看到。”两府的威严不可挑衅,封赏令是绝对不能朝令夕改,所以这份赏,那些禁军们是领定了,不仅要赏他们,还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是真杀了贼。想必其他三位相公的意思应该是和自己一样,这件事情只能捂不能掀开。文彦博不由得苦笑,让仇九进京原本是想让他欠自己的人情,可是没有想到人家一来就被阻挡在京城外,又被冒了功,好好的一番人情转眼间便成了空……襄邑县这么一搞,只怕会给了某些人机会,就怕有人跳出来以整顿禁军为由实为夺权。不一会,文季恩便又带着陈琦所写的公文转了回来,低声道:“其他几位相公都没有说什么,只说此事不宜声张,韩相公问我一句,皇城司副使这个职位人选定了没有……”“唉……老韩这条老狐狸啊!”文彦博苦笑一下。转眼间这人情就留在了韩琦的身上。到了下午白纸相公诏到了学士街,仇九被封为正七品致果校尉,又领了皇城司副使的寄禄职。他带来的二十几个人全部充入禁军,授班直待遇。此诏一下,那些人全部傻了眼,这么重的赏赐历代没有啊。禁军的班直那是什么待遇,等同于天子亲军。什么叫班直?皇帝最亲近的侍卫被称作各个御前班直,次一等的接受御前忠佐军头司、皇城司、骐骥院的统辖。仇九这些人也是因祸得福了,班直的职位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的,都是各个勋贵家中的子弟才可以当的,平时就是保护一下皇城安全,有时也充当仪仗队,战时奔赴前线,待遇那是非常的好。风五娘在后院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惊喜万分,又连忙向邹晨解释了一下什么叫班直,班直的待遇都有什么,直听得邹晨大呼太值当了。跟着大郎三郎混得军都知算什么?拉出来和班直比一比?那是肯定比不过的。“恭喜五娘婶婶,贺喜五娘婶婶!”邹晨眉开眼笑的恭喜风五娘。风五娘乐得合不拢嘴,拉着邹晨的手直摇晃,“这次若不是嘉禾帮着我们向文相写了条陈,我们哪里有如此的机缘,要说谢,还得感谢嘉禾。”邹晨听了这话便笑,“都是自家人,有什么需要感谢的?这都是份内的事……”“对,自家人!”风五娘笑盈盈的说道。“他娘的,一人五贯钱的封诰绫纸钱……”仇九骂骂咧咧的回到了后院,被风五娘瞪了一眼,这才缩着头站在一边。邹晨则是含笑福了一福,“恭喜九叔,这一下子得了皇城司的寄禄职位,这可是好多人求之不得的好差事啊!”仇九听的一头雾水,“啥叫寄禄职位?不是皇城司副使吗?”风五娘恨恨的骂道:“平时让你多读些书,你总不听,这下子傻了吧。连寄禄职都不知道,以后出去千万别说你认识我……”骂完了后才开始解释。所谓寄禄职就是武官升迁所用,只是拿这个俸禄却不领事做的,以后再由这个职位往上升一阶,这个就叫寄禄职,是京中勋贵们梦寐以求的差事,也就是说仇九过不了一段时间便会升职了。邹晨听到风五娘教夫,不由得捂着嘴偷笑。仇九听完风五娘的解释,咧着大嘴直笑,丝毫没觉得被娘子骂有什么丢人之处。仇九回来报了喜,就又转身出去和几个弟兄契阔去了。邹晨便和风五娘说起了大卖场的事情。“这倒是一个好主意……”风五娘听邹晨说完,微微颌首,“只是京中藏龙卧虎之所,开大卖场的话,我怕到时会有人找咱们的麻烦!”话里的意思和陈琦一样,怕触动那些大商贾背后的庞然大物。“如果咱们和华商会一起合开呢?”邹晨低声说道。“哎呀,小晨你有他们的门路?”风五娘惊喜的叫了一声,又自觉失言捂住了嘴,“我想也是,当年华商会可是在你的见证下组成的……你老实和婶婶交待,你是不是留了一手?”邹晨便嘻嘻地笑。风五娘见到她的笑容哪里还会有不明白地方,立刻干脆利索的说道:“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儿咱们就一起去看看宅子,赶紧的把这件事情给定下来。”“行,那五娘婶婶到我屋里看看我写的方略怎么样……”邹晨说着便邀请风五娘进锦墨居。风五娘笑盈盈的说道:“小晨你的能力我还会不知道?只要你说好,那准保是赚钱的。我才懒得去看呢,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睡一觉,这几天可把我折腾坏了?”说完了之后夸张的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哈欠。邹晨的心里微微有些感动,方略里确实是有一些不合适风五娘看到的东西,因为这份方略是以华商会理事的口吻提出来的设想。可是没想到风五娘直接来了一句懒得看,证明她非常信任邹晨。若不是当年她被人劫持到樊楼,依她的聪明才智,必能扶佐着夫君出人头地的。“你只管和我说拿多少钱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我才懒得管……”风五娘扔下这句话后便走向了自己的院子,准备睡个回笼觉。“是!”邹晨在她身后清脆的笑。戌时一过,东京城便被笼罩在一片夜色中。文彦博下了值,便乘坐着他的八抬官轿回到了家里,换上了白麻布衣衫,跪到了母亲的灵前开始烧起了纸钱。“相爷,韩相公要来拜祭太夫人。”文季恩束手站在灵堂外,低声说道。文彦博诧异的抬起头,思忖了一下,“此时刚刚下值,他还未归家吗?他是身穿官服还是常服?”文季恩说道:“韩相公坐在官轿中,应该身穿官服。”文彦博愣了一下,立刻说道:“大开中门,我要以孝子之礼相迎。”“相爷,万万不可啊!”文季恩一听要以孝子礼相迎,着了急,“您是首相,他是次相,您怎么能向他下跪?”“我今日若不跪,只怕明日就要被人弹劾,你无需多言,自去准备。”文彦博面无表情的说道。文季恩跺了跺脚,含恨而去,心里却把韩琦给骂了个遍。文府外面的韩琦,坐在八抬大轿中,手指不停的在大腿上无声敲击。轿子里两个随身服侍他的女使屏息静气地呆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不一会,外面便有人敲轿窗,“相爷,文府大开了中门。”韩琦“咦”了一声,站起身子,在轿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路,百思不解文彦博大开中门的意思,正深思间,无意中走到了轿门口,门口的清秀女使便伸出红酥手敲了敲轿门,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后急忙将轿门给打开。韩琦摸了摸没戴官帽的发髻觉得好象少了什么似的,便转过身去看着放在书桌上的官帽,“哎呀”一声,“快,服侍老爷我换成常服……”等到韩琦从轿中出来之时,他已经是头戴幞头帽子身穿澜衫的普通老者了。文彦博头戴孝子巾身披麻布重孝,恭恭敬敬的站在台阶之上,专等着韩琦踏上台阶,他便要依礼跪下去。韩琦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个老狐狸,今日我摆了他一道,到了晚上他就来摆我一道,幸好我刚刚见机的快,要不然穿着官服去拜祭太夫人,文彦博再这么一跪,只怕我明天就会被百官弹劾失仪……”遂笑面色肃然的迎了上去,以弟自称,“文兄,弟特来拜祭太夫人。”说完了后,一揖到底。文彦博看到韩琦下摆的那抹澜衫,不动声色的还了一揖,并没有下跪,然后伸出手要请韩琦从中门进去。韩琦是个人精,哪里会进,执意要从侧门进去。最终文彦博“拗不过”,只得让韩相公从侧门进入。俩只老狐狸站在侧门前相视一眼,均是一脸的哀容。文彦博称多谢稚圭来拜祭家母。韩琦称自己身为晚辈理应来拜祭太夫人。俩人在文府的侧门前一个揖另一个还礼,看起来两相关系非常的融洽。可是肚子里却都把对方骂了个通透:“你这条老狐狸,居然想陷害我?”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