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将苏轼苏辙兄弟送走,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回到锦墨居,看到邹晨所写的奏折,十分的欢喜。“多亏有晨儿,不然的话我就会忘了这件事情。”陈琦真心实意的感谢。邹晨抿嘴而笑。自从二苏往陈家去了一趟之后,苏轼便恢复了上值,每日早出晚归,一有空闲的时候就会和陈琦坐在一起商议。负责新政的一些人,看到主副两位上官言归于好,均觉得松了一口气。至于学士院里流传的陈琦将辞去参知政事的职务往地方而去的消息,只是在暗地里议论着,并没有人敢摆到明面上去说。这几天,最焦急的人就是韩忠彦。他很想去问问陈琦提升他做新政的副手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可是碍着面子,他又不好登门。他到底是韩琦的长子,陈琦刚刚将他父亲拱走,他却为了一个官职主动去找陈琦,深怕会失了面子。韩忠彦不来找陈琦,陈琦也乐得轻闲。由于朝廷中有了这个传言,这一段时间韩氏一派对他的干扰也少了许多,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丁悟学和曲正这两个人都不会跟着下地方,需要帮他们安置一下,想必有苏轼在,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他们会被边缘化。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几个舅兄,几位舅兄都通过了学士院的院试,现在做了侍书和待诏,自己走了怕是以后就没有照顾他们的人了。于是,他找了一个机会和苏轼暗示了一下,苏轼心知肚明,便向他保证自己定会关照几位邹家的兄弟,陈琦这才放下了心。很快,两府的相公令就下到了学士院。这时,众人才知道原来传言是真。正自惋惜中,却听到他知江宁府,都是暗自吃惊。此人回到朝堂之时,将如虎啸山林,前途不可限量。江宁府(今南京市)属江南东路,江东路辖江宁府和宣、徽、江、池、饶、信、太平七州,有南康、广德二军,共四十三县。宋真宗封皇子赵祯为昇王,兼江宁府尹、建康军节度。仁宗对自己称帝前的封地江宁府非常重视,多次选派亲信大臣作江宁知府。这些大臣包括龙图阁直学士包拯、刑部尚书王钦若、工部尚书集贤院学士马亮、平章事张士逊、龙图阁直学士吏部郎中梅挚等。仁宗一朝有个大家皆知的秘密,那便是做过江宁知府的官员,回到朝堂后都会被重用。两府给了陈琦半个月的上路时间,于是那些得到消息的官员们便纷纷带着礼物和程仪来为陈琦贺行,并称等他往江宁去时,众人会在十里长亭外为他送别。紧跟着这一份相公令之后,又有一道相公令下到了学士院,陈琦做为宣旨官将会带着这份任命往江东路而去。这份任命是给他的父亲陈博远的,上面写着将陈博远调回京城中任登闻鼓院签判。陈琦利用这半个月的时间往各府中拜别,又吃了无数的酒宴。宋朝虽然不许学士们和普通官员过于结交,可是当一个官员要外放时,是准许他们在京中四处拜别的,哪怕就是官员醉倒在路边,也不会有人嘲笑他,反而会称赞他‘思慕故旧’。苏轼和苏辙更是高调为陈琦送别,苏轼曾数次宴请陈琦,有一次席上吃的醉了,搂着陈琦嚎啕大哭,称自己舍不得,幸好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两人没有龙阳之好,否则真是要误会了。和那些人高调送别不同,风五娘和仇九来了几次,都是等到没人之际才来。风五娘曾是皇家的郡主,自然是知道陈琦想要再进一步是必须要主政地方的,所以只是抱着邹晨哭了几次,并没有说其他的东西。倒是仇九大大咧咧的,埋怨陈琦为什么要往江东路跑,江东路再好能有京城好吗?生怕陈琦和邹晨路上受了委屈,要让自家的兄弟在路上保护他们。陈琦知他一片好意,便生受了。韩忠彦来了陈家几次,陈琦将自己历年所总结的新政经验一古脑的全交给了他。并且诚挚的说,自己将韩相公逼走,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韩相公对新政多有抵触,而且又以一党之私随意攻诘他人,容易造成两党的党争。如今韩相公走了我也走了,朝中又恢复了平静,以后各位官员可以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事。这样的氛围比什么都好!可以有不和,可以有争论,甚至可以翻脸,但是不会有人拿着手里的权利去打击别人,拿着国家和百姓的利益去威胁别人的事情发生。如果你以后发现这样的事情,请记得,一定要掐死在苗头。韩忠彦听了陈琦的话,点头不已。从此之后,文彥博一党和韩氏一党冰雪消融,在朝堂之中从未有人使用阴谋,恢复到了皇佑年间那种大治的局面中去。以至于当小皇帝赵顼亲政多年之后,还时常感慨自己幼年时被几位相公保护,等到成年之际,几位相公不恋眷手中的权势,还政于帝。从此之后,大宋朝河清海晏,天下大治,这都是和几位相公的高风亮节有莫大的关系。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陈琦带着家小仆妇共二十几人,又带了仇九借给他的十几名护卫,浩浩荡荡的从顺天门出京,沿着金明池往西。不出所料,顺天门外聚集了几十人,都是为他送别的。苏轼、苏辙、韩忠彦都来了,学士院里几位关系较好的学士和侍书们也都来了,陈琦平时照顾过的几位小吏和曲正也混夹在人群的外围。众人摆了酒席请了歌舞ji,喧嚣笑闹了许久,惹得来往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一直热闹到了下午,诸位好友才肯放陈琦离开。陈琦带着家小,先回了宛丘告别,拜别了祖父祖母,又到邹家住了一夜,才在沙颖河坐上早已租好的大船顺河南下,经过沈丘、颖上入淮河,在沫和口拐入了淮河支流淠河。一路之上,舟马劳顿苦不堪言。邹晨上辈子就是中原人,这辈子还是生长在中原,根本不耐长时间在河上航行。上了船没多久就开始晕船起来,呕吐恶心,整日昏昏沉沉,吓坏了陈琦。幸好路上带的有药品,好不容易邹晨好了,两个孩子又开始生起病来,一个个面黄肌瘦,让陈琦和邹晨心疼不已。邹晨这时方才明白,为什么古代人总是说父母在不远游,这样落后的运输工具和医疗条件,一旦远游极有可能再也不能相见了。怪不得她的阿翁和阿姑轻易不愿意回来,说不定回来一次就会要了命。不由得想起杜甫的《赠卫八处士》中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两句,完全就是真实的写照,如今亲身体验到了,方知古代人远行的不易。又可怜两个孩子,万一孩子们有了什么好歹,她真的难以活下去。陈琦后悔不已,不该带着孩子上路,应该把孩子们留在京城或者宛丘,反正父亲也是要回京,到时可以让母亲抚养。等船到了六合,立刻上岸找了名医诊治,在六合呆了七八天,两个孩子的病情才有所好转。想将她们母子先留在六安,等他在江宁府安顿之后再派人来接,被邹晨断然拒绝。这样的事情,她后世经常听说,官员去上任时家人生病,就将家人留在了某处,可是从此之后天人永隔再不得相见。更何况,她一个女子带着两个生病的孩子,住在客栈中极易被人注意,哪怕就是有护卫保护着也不行。说不定就有那谋财害命的人,她和孩子怎么能抵挡得了?所以,她坚决不同意。陈琦看她意志坚决,便在六合花重金请了位医士,随着他们一路南下,在船上走走停停颠簸了两个多月,直到十一月份才到江宁府。陈十三是当涂的县令,在半个月前就接到了吏部的公文,说自己的儿子会来任知府,他已经做好和儿子见一面就回京城的心理准备。可是从秋天等到了冬天,等的他心都凉了,还没有见到儿子的身影。他在当涂呆不下去了,向知州请了假,跑到了江宁府呆着,知州体谅他心系儿子家小的安全,便放任他呆在江宁府。陈十三在江宁府呆了半个月,心里越来越凉。儿子和儿妇自幼长在宛丘,虽然临近沙颖河,可是却极少乘船,更别提这样长途旅行了。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这可怎么是好?更何况儿子的来信时还提了,是带着长孙一起来的。大宋朝多少官员的儿子是死在长途跋涉上面的,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一旦官员外放后,很少有愿意三年考评就换地方的,因为第一年大部分官员都在害病,极少可以过问公事,等到好不容易适应了水土,差不多就一年过去了,除非是贬谪过去的才会盼着回家。他住在客栈中,每日吃不好睡不下,天天都派家仆去码头等候,急得头发都白了一半。直到有一天,派出去的几个家仆,其中一个喜气洋洋的回来禀告他,说是大郎君已经到了,他才松了一口气。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