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那个面带和煦,实际又赖皮脸皮又厚的龙皓远驱逐出门,零轻轻地叹了口气,挨着床梁,平静地望着**的丝被发呆。好久好久,没有试过这般宁静地待着了。从前过惯了取人性命,毫无感情的生活,如今那颗冰冷的心渐渐竟有了些温度。是因为现代的人的淡漠,还是因为她身体内的属于婉儿的心脏在指使?修长素手轻轻抬起,隔着单薄的外衫,青葱纤指慢慢抚上了心头的位置:“婉儿,杀手也能有心吗?”说罢,秀颅一低,便瞧见了搁在身旁的白玉簪,温润的玉质,上头的鸾凤就似要飞舞而出一般,十足美艳。执起白玉簪,零双手交握,把它紧紧地捂在胸前。就在这时,心头忽如大锤猛击,一阵沉痛,零不觉弯下身来,面上的闲惬瞬间变得狰狞。紧咬着牙关,她低叱了一声:“该死的,该死的上官峰!”生死蛊一般也就一个月月初才会小痛一阵,只因体内的子蛊新陈代谢会触动各类神经。但是月初婉儿才忍过那阵痛,自从她穿越以来,算上在上官家的那次吐血,她就已经受过两次的剧痛了,也就是说,这两次并不是掼然,却是上官峰操纵母蛊控制的。“好狠的心,亲生女儿都不留情,不愧是,奸商……这是要惊醒我不要搞花样么……呵……”不知是室内熏香的作用,亦或是受伤后身子的虚弱,零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涣散,那咬牙道出的冷讽随着她的昏沉渐渐没了声响。“噗”的一声,她保持着弯身的姿势,昏倒在了丝被上,手中那根白玉簪在透进窗户的艳红晚霞下闪耀着盈盈的光辉……当美眸再度睁开,周围却是熟悉的暗黑空间,白雾弥漫,神秘而典雅。零记得,这是她与婉儿梦中相见的空间,这么说来,法空大师又作法了。“零。”一声轻柔的呼唤从身后传来,零盈盈转身,时光就定格在这一刻:一个身着素白雅然的内衫,外头披着件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莲足未着绣鞋,赤足而立;一个穿着干爽利落的贴身牛仔裤,外套修长素白的羽绒服,脚上踏的是简单明洁的驼色短靴。曾经,那个淡雅飘渺的身影是上官婉儿,利落干爽的是零。一想至此,零不觉哑然一笑,原来她的身子套上这么青春活力的服装,也是十分顺眼的,“法空大师作法让我们相见的?”“你笑起来很美。”上官婉儿答非所问地回答道。一张素净白嫩的娇颜上染上了几抹健康的粉色,不再向从前那般犹豫苍白,看来现代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果真让她走上了幸福的路。零缓缓走上前去轻轻拉着婉儿的手,一双莲足踏在地上,就如同走在湖面一般,秀足所到之处,均泛起了一阵远荡的涟漪。“我们两个无论声音容貌不都一样,我就是你,不是吗。”语带柔意,面带柔色。不知为何,对着自己的前世,只觉心中如同灌满暖水一般温热。婉儿轻轻摇了摇头,温柔道:“不一般,你的气质,我永远学不上来。在我看来,你的美远远超于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轻笑地望着她,零没有接话,美不美于她,并不是件重要事。“啊,差点忘记了。你受伤了!”婉儿心疼地呼道,一双美眸直直地望着右胸的位置,似乎能透过那两层薄衣看到里头的,素白的手想要抚上去,却又不敢,就那样尴尬地停在了她的胸前。抓起她的手,轻轻地附在右胸的外衣上,零淡笑着安慰了一声:“不碍事。不过是剑伤,我不放在眼内,更何况,有太医为我诊治,不是吗。”感受到手下那温烫的体温,婉儿的清瞳隐隐出现了雾花:“当初你在梦中如同看电影般看我的生活,如今为了我,却是换了我咋梦中看着你受苦受痛……”抬手轻轻地为她抹去脸颊上的清泪,霖打趣道:“原来你也知道电影的,我还担心你会把现代的科技当做妖术。”如同小孩子一般,婉儿轻笑了一声,抬手揉揉眼睛,心中的愧疚淡了一些:“影月王朝的文字狱现代的差别不大,你留的字条和说明我有认真地看,法空大师也在一旁为我介绍,虽然霎时间接受很难,但是,我在努力。”“这就好。”心中稍稍得了些安稳,零最怕便是她在现代不适应,就如同时差一般,只是时空的差别会更为严重。“法空大师曾说过,他的法力有限,我们梦中相见的机会不多,这次见面,你有什么要通知么?”婉儿听罢,脸上的轻松渐渐有了些敛意,“嗯。柳轻非找过你,是么?”“没错。但是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我们的秘密。”零以为她是担忧这件事会被人揭发。“不,”婉儿轻轻摇了摇头,素手握着零微冷的手掌,“我的想法是,告诉他。法空大师说,若是让他人知晓,有可能会扰了时空的秩序,我们二人必有一人有危险。但是,”她的声音多了丝急切,那紧握的手也增了些力度:“我宁愿冒险,也愿意以我的生命做交换,也不愿让你终日忍受爹的毒蛊,受他的控制……解了蛊,你就离开上官家,离开影月,我相信无论在哪里你都能过得好,但不是影月……”沉静地望着眼前真心担忧自己的女子,零笑了。不同于平日的淡笑,这微笑似天山上的雪莲,傲然中带着惊艳,“不必担心,我自有想法。我和你交换身份不是为了安然的生活。”顿了顿,“而是要让那些罪人,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我要让你上官婉儿的名字,响彻王朝!”犹如看着一位美艳傲然的巾帼英雄,婉儿不觉暗暗苦笑了一声。她怎么会忘记,零就是这么一名独特坚毅的女子,否则当年,她也不会在那么残酷的环境中硬是抢回了自己的生命,成为不畏鬼神的杀手……“不说这个了。”淡淡地转开话题,零试图转移她的愧然,“你在现代可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人?我为你安排的居所你还习惯吗?”盈盈的水目抬起,婉儿也不再执着,零必然有这样的能力才会做那样的选择,“你为我选择的地方很清幽,我很喜爱,左邻右舍都是淳朴的人,对我很照顾。还有你为我安排的平凡身份,我很高兴。”从前被围在四面白墙内,嫡母早逝,姐姐失踪,父不疼,无人爱,别说从未在街上闲逛过,就连替爹亲到京城各个商行查账也只能坐在轿子上卷帘羡慕街上的小姐姑娘。如今来了现代,不仅事事新奇,最重要的是她能掌握自由,享受真正的生命,如何能不高兴?“嗯,这样就好。”零略微点了点头,只要组织上的没有寻找到婉儿,那么此前她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了。“零,”蓦地,婉儿欲语还休地嗫嚅了一声,一张细若凝脂的俏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羞意。“嗯?”零好笑地瞧着她,看来现代的生活,多少还给这个哀伤的女孩一些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气。“为何你不接受皇太子?”在影月时,婉儿甚少接触男性,最多的便也是商行的掌柜与自己明堂内的能手,但是因为身份的关系,从未有人敢对她放肆或与她亲近交谈。在梦中,她瞧见的是温柔和煦的龙皓远,举止优雅,语气柔顺,若是她,或许会为他脸上那抹如同阳光一般的温笑倾心。零淡笑着望着婉儿,“你喜欢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十六年来,她只喜欢过三个人,一个是娘亲,一个是宝珠姐姐,一个是小翠。如今,她的生命中又多出了一人,那便是零。望着地上那慢慢荡开去的水纹,零兀自低吟:“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顿了顿,她轻抬眉睫,眸光明润:“一来,他那不过是戏言,世间男子,真情实意有几分。二来,我不需要依附男人过日子,尤其是帝皇之家。为了一副多情的躯壳,为了那些浮华虚设的名誉地位,在后宫争个你生我死;同是女人,同样的命运,只因为出身不同,只因为女人自认为自身能力不足,不能与命运抗争就在老天面前做一个言听计从的乖乖女,千方百计勾心斗角只为求得一个男人卑微的垂怜,你不觉这样的女人很可悲吗?”“但是,她们命该如此,若是让她们有机会觅得良人,她们也不愿老死皇宫,不是吗?”婉儿凝望着面前坚韧的双目,柔声为古朝的女人辩解道。眼神中带着霸然的神色,零就似傲然立于天地间的神女:“命掌握在我们的手里,我不信苍天,也不惧苍天。我只是不愿看见女人盲目为了这还不知能否称得上爱情的感情互相厮杀,我同情后宫女子,但并不认同。你我的命运,我绝不容上天安排。”红颜祸水一说,本就是男人多情闯下祸事却推给女人承担,亘古万年,女人为男人付出一切,得到的却也只是“祸水”一辱,就如多年前那个欺骗她的男人一般,不负责任……婉儿在一旁听得动容,她知道零的心中因为曾经的往事多了些闭锁,但是,“我不管这个天下如何,只求你过得安愉,我重视你,就如同你重视我一般……”手刚待紧握零的纤手,空间的白雾却忽地涌了上来,包住了两人的身体,时间到了……“在现代,好好生活。不用担心我,我是杀手。”零面上泛开了一朵温柔的笑花。这个世界上,或许也只有婉儿能懂她怜她了。“嗯。”微微颔首侧头,婉儿柔笑着揩去了眼角的晶莹,愿上苍见怜,宽待她们两个苦命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