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看不懂,我也看不懂呢,”沉水笑着道,“这是曲谱,只有擅丝竹的人才看得懂。”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起来,“绛珠,你敢肯定先生早上放进信封里的是这一张?”绛珠已经被她绕晕了,硬着头皮点头:“是。”“可这张只是我从桌上那堆写废了的纸里随便抽的,根本不是先生带去给我的,你要怎么解释?”绛珠吓得又跪了下去:“公主饶命啊,奴婢、奴婢看不懂上头写的什么,只是……只是看着相似,就以为是同一张,公主饶命啊!”这回连含光都看不下去了,大声道:“你还嘴硬!不苦大师之前都跟我们说了,乐先生身上带的是一张名单,怎么会变成曲谱了呢?”沉水笑眯眯地点头:“是啊绛珠,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名单和曲谱,究竟是谁变成了谁呢?”绛珠的脸色霎时间一片惨白,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哦……我明白了,”唯恐天下不乱地,天逍打着哈哈走出来,“公主的意思是,如果乐先生早上放进信封的是名单,那这位女施主见到的,就不可能是曲谱,应该是名单才对,也就是说女施主说了谎想要蒙骗公主;而如果女施主没有说谎,那乐先生呈给公主的就应该也是曲谱,那又是谁把曲谱掉包成了名单呢?应该只有今早上伺候过乐先生更衣的人吧!”“不错,”对于他出来抢风头,沉水略有不快,不过眼下不是时候教训他,于是便先按了下去,仍旧问道,“绛珠,这两天都是你在伺候先生更衣,你还有何话可说?老老实实交代,为什么要嫁祸先生,是谁指使你的?”绛珠大睁着一双眼,慌乱地摆着双手:“不是啊!公主明鉴,奴婢没有要嫁祸先生,是、是……”话还没出口,就看她身子一抽搐,僵硬地向一旁倒去。沉水瞳孔骤然一缩,正要上前,云解忧已经抢先一步,蹲在了绛珠身前,定睛一看,她的咽喉处钉进了一根明晃晃的毒针,再试她鼻息,果然已经咽了气。“解忧,怎么回事?”沉水被推离了现场,侍卫们高喊着有刺客保护公主,更是将她的视线也挡得一干二净。云解忧拔出银针,凑到鼻下嗅了嗅,然后回到他跟前,叹气道:“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人已经死了,凶器在这里。”沉水顿时愤怒得无以复加,情不自禁地吼了出来:“是谁!是谁杀了她!你们……”你们当中,有人杀了她!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的时候,沉水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云解忧慌乱地大喊着,丫鬟们焦急地想要扶住她,侍卫们在远处露出心惊肉跳的表情,但在她耳朵里,一切都好像被过滤了般安静。她晕了过去,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感觉到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抱了起来。……有叛徒。……有人要对自己不利,不是错觉,已经不是模糊地感觉到,而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意识缓缓回到身体里时,人已经躺在了软榻上,房里掌了灯,看来已经天黑了。沉水呼出一口浊气,感觉嗓子干得发痛,正要唤人来喂水,就听到门外走廊上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君公子玩得一手好计谋,就连这作废了的名单,物尽其用,也能扳倒一个情敌,贫僧真是打心底里佩服。”“先是在辕台上要搜我的身,现又把嫁祸的罪名也安在我头上,大师审时度势的本事,才是令君某不得不服。”他们俩在说什么?沉水一时记不起之前发生了何事,两手撑着要坐起来,却是使不上一点劲儿,肚子饿得身体发虚,一个不留神,脑袋便磕在了软榻的围屏上,发出一声闷响。门外的交谈声立刻断了,安静了片刻,君无过低声道:“你我究竟谁心里有鬼,自己心里很清楚,不必浪费唇舌,你若是以为耍了手段将我撵出碧落宫,沉水就会爱上你,那你就错了,她真正喜欢的根本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天逍轻飘飘一句“你想游回去么”,就将他后半截话头堵回了喉咙里,君无过再没吭声,大概是走了。沉水捂着撞疼的后脑勺,趴在枕头上歇了一阵,才哑着嗓子喊:“来人。”“你醒了?”躲在门外的天逍立刻现身,几步赶到榻前,关切地问:“感觉好点吗?头痛?云姑娘说你气急攻心,胸口还痛不痛,我帮你揉揉?”沉水赶忙挡开他的狼爪:“滚!”天逍得了个滚字,不但不生气,反倒笑了出来:“还有力气发火就是没事了,你睡了一下午,一定饿惨了,我叫她们把饭菜端上来。”“先给我喝口水。”沉水一把攥住他的袖子,再不喝水,喉咙就要烧起来了。不多时含光含风就端着饭菜上来了,沉水捧着半杯水在榻上坐直了,见天逍端了碗筷,一副热情地要喂自己吃的架势,连忙抬手拒绝:“我手没断,自己会吃。”吃了两口,忽然听到咕噜噜一声,便抬头问:“你吃过了吗?”“我?吃过了吃过了,你吃吧,不用管我,快吃。”天逍笑着随口回答,又催道。沉水垂了垂眼帘,朝一旁候命的含风吩咐道:“再去拿一副碗筷过来。”天逍受宠若惊地眨眼,不敢相信一般道:“我真的吃过了。”沉水瞥了一眼他咕咕叫的肚子,面不改色:“吃过了也还可以再吃。”端着托盘的含光忍俊不禁,天逍一脸尴尬地摸摸光头,讨好地附和:“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饿了。”含风取来了碗筷,天逍谢过,自添了一大碗米饭,什么菜也不夹地就呼噜呼噜往嘴里刨。沉水先是有点不解地看他一眼,再一看盘中全是肉,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遂按住他的手:“你等等。”然后对含光说:“菜撤了,叫司膳做点素的送过来。”“不用了……”“我看到肉就吃不下,”沉水不理会他,仍旧道,“照我之前吃的做,一生病就大鱼大肉的,还不把人腻死。”丫鬟们奉命去换菜,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俩,沉水静静地靠着想事情,天逍也就不敢出声,规规矩矩地陪了不一会儿,就又坐不住了,竖起两根手指顺着被子走了几步,见她没动静,干脆一把抓握住她的手。沉水回过神来,波澜不惊地问:“你又想干什么?”她没用力甩脱开去,天逍当然就顺杆爬蛇,将她的手捧到唇边亲了下,并抢在她抽手之前大力握住不放,笑咪咪地问:“你常吃素?”“习惯了。”沉水漫不经心地答道。过去她就不怎么爱吃肉,为此被云解忧数落了许多年,后来登基了,因为某个原因,就干脆吃起素来,吃了一年,到现在反而不习惯有肉的三餐了。“为什么吃素?”天逍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沉水心想还不是因为…………因为什么呢?脑袋里好像缺了一块般,怎么也记不起当年彻底茹素的原因,只隐约觉得,应该是为了某个很重要的目的。怎么回事,自己重生以后到底忘了多少东西,平时还没怎么注意到,一回想,就发现到处都是缺口,难道这是重生的代价?沉水忍不住皱起了眉。“好了好了,就当我没问,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吃素也挺好的,厚待苍生,他日必有善报,”天逍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忙又转移开话题,“疯子乐师已经回自己住处去了,白天我也只是把他请去内务府坐着喝了壶茶,没有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