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得出杀死侍卫们的凶手是谁,还会怕别的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说谎?”沉水一句话就让龙涯的脸色瞬间白了,反应虽是在意料之内,但还是令她内心唏嘘——师父哪怕不是凶手,也必然与此事有瓜葛。遂又问道:“师父身为禁军大统领,对王都内的人和事该都比我要了解许多,本也想去找师父打听,正好一并问了,师父可知王都内有什么人与内宫侍卫熟识,天生神力且又住在安庆坊附近的么?”龙涯的瞳孔骤然一缩,表情也僵硬起来,喉结不安地上下一滑,声音干涩地道:“未、未曾听闻有这等人……”沉水也便点点头:“此人心狠手辣,极短时间内便杀了六人,定不是普通角色,若窥伺着碧落宫里的人,倒是麻烦得紧,最近宫中的守备只怕还要加强,劳师父多费心了。”龙涯只是不作答,默默地对她抱了下拳,领着侍卫们走了。经过这番旁敲侧击,沉水基本已经肯定了天逍先前的猜测,龙涯十之八九就是杀死六名侍卫的凶手,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师父不可再信,已成为事实。戎马十年、为祥国立下汗马功劳的禁军大统领,建威将军龙涯究竟有什么理由非要杀死侍卫绑架魅音?她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龙涯见也未曾见过魅音,不该会对她下手,况且这姑娘的来历尚不明,贸然动手岂不是会适得其反?魅音的身份说不定能成为解开这把锁的钥匙,但遗憾的是握着钥匙的两个人如今都不在了,沉水自嘲地耸肩笑了笑,抱着那件旧衣回了素竹小楼。做衣服难,拆衣服可容易,沉水挥着剪刀将线头全给挑断,拆出一块块旧料子,平铺在新料子上,用划粉块勾下个大概轮廓,然后裁下来放着。由于不懂裁缝技巧,又没有省料子的意识,二十尺的细麻布愣是刚刚够裁出一身衣服所需要的料子,剩下的便被她一脚踢到了角落里。裁料子的问题是解决了,可新的麻烦又来了,沉水望着那堆零散的布料,拼了又拼,也不知该怎么缝在一起,憋屈了一阵,还是摇铃唤来了含光,虚心求教。含光一看那堆布料就险些晕过去,再将角落里那裁剩下的一团提起来,发现这上好的麻布竟是被公主裁得浪费至极,大块大块的边角,偏生又不够再用,只能将来留着打打补丁什么的,真真心疼,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公主忙活了两天,就裁出些料子?”含光在凳子上坐了,将那堆裁好的料子一块块提起来,分辨清楚哪儿是哪儿,然后用针将两两固定好,可算给她拼出了个衣服的形儿。沉水赧然,分辩道:“那剪子不好使,我叫它往东,它偏要往西,剪坏了好多次,还有几次我明明是比着剪的,不知为什么剪下来却和原来的不一般大,我……”含光忍俊不禁,解释说:“裁缝剪要将布料铺在案上剪才好,否则极易伤手,有时候控制不好,裁错了也是难免,公主过去没动过针线,就说该让奴婢们帮忙的,公主偏又不让。”沉水艾艾不知说什么好,接过她穿好线打好结的针,另一手里抓着衣料,比划了一阵,不知该怎么下手,只得又问:“该怎么缝才好?”足足折腾了大半天,含光在她裁好的衣料上用划粉块勾出了线,叫她沿着线缝,又教了种通俗易懂的针法,沉水满心欢喜地落了几针,觉得还不太难,便埋头认真做了起来。“要我说,公主这回实在是用了心了,连个补丁也未曾打过,就要学着做衣裳,”含风正帮着含光整理沉水裁剩下那团麻布,将可以用的部分剪下来留着,口中啧啧道,“怎的就心血**了,要这么勉强自己。”含霁笑嘻嘻地提着笤帚扫满地的碎布:“我可是想知道公主做衣裳是要给谁穿,你们可知道不?”含风含月俱是摇头,许是对她们几个小丫鬟的手艺信不过,沉水遇到坎儿总是传含光上去帮忙,偏偏含光又是个嘴巴紧的,任她们软磨硬泡,也没吐露半个字,还不许她们嘴碎到处说到处问,三个小丫鬟只好将好奇憋在肚子里。而这时候的含光正在龙磐阁外等候,才会无暇管她们的窃窃私语。看了沉水那日拿回来的旧衣,机灵如她已经明白了这衣服是做给谁的,一面佩服天逍能有这本事,让从不沾针线的公主亲手为他做衣服,一面又不免在肚子里埋怨他无情,公主这厢埋头忙了十来天,除了偶尔接见贺再起外,所有心思都花在这上头了,他倒好,一直也不来素竹小楼露个面,倒是成日地泡在龙磐阁里,也不知和小郡王是有多么深厚的交情。眼瞅着衣裳也快做好了,含光见天逍还是没点服软的迹象,唯恐沉水一腔热忱反被泼冷水,便只得自己跑来交涉,想劝他也让一步,公主都为他做到这个程度了,身为面首,多少也该识趣些。不多时,得了下人通传的天逍就出来了,脑门上一个红亮的肿包,八成又被玉止霜的机关给收拾了,他小跑下台阶,脸上毫无意外之色,问:“含光姑娘找贫僧有事?”“有事,”含光只比沉水大一岁,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显得十分成熟,“大师还要同公主置气到何时?公主年纪还小,有时候会发发脾气,可心却是好的,大师怎就忍心一直避而不见,还不成要她亲自上门来道歉不成?”天逍摸着下巴笑了,知她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也不愿多说,只道:“有劳姑娘操心,只不过贫僧不是在同公主置气,也没有故意避而不见,而是有些事要考虑,暂时不想再到公主跟前去讨嫌罢了。”含光听了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大师对公主的心,我们这些做丫鬟的都看得出,公主又怎会不明白,但公主毕竟是公主,纵然知道错了,也难得拉下脸来道歉,大师过去也没少同公主吵架,没几天又和好如初,这回是怎么了?”天逍笑了笑,不想再说,可含光却不依不饶地瞪着他,仿佛他不给个说法,就要叫人把他硬拖回素竹小楼去一样,只得无奈地道:“我对公主有心,但公主对我无心,再这么下去,不过是徒增伤悲。”“公主对你无心?”含光像是听了个笑话般,啼笑皆非地摇头,“我伺候了公主这么多年,从来也没见她对什么事这么上心,连剪子也不大会用呢,突然心血**就要学做衣服,又是裁又是缝,足足忙了半个月,手指也扎得通红,眼也熬得通红,你当这是为谁?说她对你无心,你又对她用了多少心?”天逍眼皮一跳,半信半疑地:“做……衣服?”含光直是气不过,忿忿道:“可不是,连顶针也不会使,裁料子只差没裁掉自个儿手指头,还偏就不许我们帮忙,一定要亲自动手,大师可倒好,优哉游哉,和小郡王一块儿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我真替公主不值!”天逍哑然失笑,听她将自己数落了一通,又附和几声,做出懊悔不已的样子,好容易才把含光给送走了,正摸着光溜溜的后脑勺咂舌,身后就传来玉止霜的话语声:“死秃驴,你又欺负我姐姐!”要不是守门的侍卫拦着,非得冲出来把天逍摁着打不可。“怎么人人都觉得是我不对,”天逍惨兮兮地自言自语,挠挠头皮,看看素竹小楼的方向,又看看张牙舞爪的玉止霜,长叹一口气,“算了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姐弟俩一样的不讲道理,选谁都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