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不幸,看来这一年国运不顺啊。”贺再起年轻无心机,又有个豪爽的娘,汇报完初步统计下来的伤情,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天逍瞪他一眼:“不要瞎说,地震和国运有什么关系。”贺再起点点头,沉默下来。倒不是因为相信二者无关,毕竟四国百姓都相信天兆是在奖惩帝王的德行,他之所以闭口不言,是因为看到沉水听完他的话,精疲力竭地趴在了桌上。沉水做梦也没想到这场百年不遇的地震会揭开这样的惊天事实,当她千辛万苦在四处奔逃避难的人群中找到御医赵大人,将人一路拖到玉寰舒床前,让他为娘诊了脉后,竟然听到了这样的一番话——“陛下已有四个月身孕,从脉象上看更有小产之兆,请公主先退到外间,臣会尽力保住大人和孩子。”赵大人匆匆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分心,专心为玉寰舒行针,沉水还想留下来,却被天逍硬拖了出去:“没听到赵大人的话吗,你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到外面歇一会儿吧,走吧走吧。”娘怀孕了,娘竟然怀孕了!是谁的孩子?四个月……四个月前她应该还在华国战场上,这是怎么回事?沉水的脑袋里乱成一团麻,明明还有很多的事需要她下令去办,可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巨大的问号,娘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正当她想得头痛,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上她的头顶:“别再胡思乱想了,陛下现在身体不适,你更要振作起来,挑起整个国家的大梁,我会帮你的。”沉水勉强点了一下头,暂时摒弃那些纠缠不清的混乱思绪,抬起头看他们,疲惫不堪地道:“你说得对,王都突然遭遇天灾,百姓人心惶惶,必须要有人出来安大局。”天逍莞尔,笑容中带着令人心安的温暖,他问:“你有什么打算?”“我想一想……”沉水一指抵着太阳穴,“房子倒了,需要重建,人受伤了,需要治疗。调禁军东西营各半将士分散到城中各处,从倒塌的房屋中把被困住的人救出来,让御医们也参与到伤员救治当中去,药材不够,到宫里药房支取。”贺再起皱了皱眉,略有不安地问:“调一半的人出来,万一反贼趁机杀进宫内怎么办?光凭内宫侍卫恐怕难以抵挡,更何况,内宫侍卫中极可能有被收买的人在……”天逍断然摇头:“不会,反贼藏军械的地方都是废屋,一震都垮了,军械压在下头,最近几个月都拿不出来了,赤手空拳的怎么造反?不用担心这个。倒是有些的别的东西,沉水,你疏漏了。”沉水讶然望他:“什么疏漏?”“大乱当头,须防瞒天过海、浑水摸鱼、金蝉脱壳三计,”天逍竖起三根手指对她晃了晃,“反贼不敢明目张胆去掘废墟,但不表示他们不会有所行动,所以剩下的一半禁军应该分三批,分别在内宫、王都、城外巡逻,不让反贼有机可乘,同时,如果发现有人趁机搜刮废墟中的财物,一定要严惩不怠,初犯剁手指,再犯剁手,借机哄抬物价的也要罚,一旦发现,没收所有财产赈济百姓,再者,还要防牢中死囚和部分士兵脱逃,行人车马进出城门,都必须严加盘查。”贺再起家有一文一武,从小对这些治国安邦之道耳濡目染,此时天逍一提,立刻明白过来,抱拳应道:“卑职这就去办。”“等等,先挑几个嗓门大的骑着马,全城跑一遍,通知在前,到时候明知故犯发起来就不用手软了。”“是!”贺再起跑远了,沉水才不放心地问:“这样好吗?律令严苛容易招致不满,城中百姓本就遭遇了天灾,家破人亡,还用这么残酷的规则套住他们,会不会……”天逍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不会,乱世用重典,这一手你必须要学会,让阴险狡诈之辈发国难财,民不聊生,是君王的过失。”沉水说不过他,只好暂且接受,这时赵大人刚好从里间出来,她立刻起身迎上去:“赵大人!我娘她怎么样了?”赵大人也是累得有气无力,摆摆手让她不用担心:“陛下没事,孩子也保住了,只不过需要休养数月,期间汤药不能断,更不宜过度操劳。唉,地震在祥国百年不遇,怎么偏偏就……今年国运不顺啊!”沉水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去看天逍,见他对自己摇摇头,努努嘴,便谢过了赵大人,进去探望娘。病**,玉寰舒躺在厚厚的棉被里,脸色白得像雪一样,沉水止不住地浑身颤抖,挪动脚步走到床边,在还温热着的凳子上坐下来,颤声唤道:“娘……”玉寰舒轻轻睁开眼,对她微笑了笑,干裂开的嘴唇嚅动着,说:“别担心,娘没事的。”沉水过去只一次见她如此虚弱,便是在她中毒至深,临危之际的病床前,那时玉寰舒拉着她的手,艰难地交代了几句遗言,将她托付给龙涯和云解忧,然后就溘然辞世,如今时光逆转,再次看到她虚弱的好像一阵风都能吹散的模样,沉水心如刀绞,眼泪几乎就要涌出来,强忍悲痛道:“娘,您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我会安排好的。”玉寰舒欣慰地点了点头,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沉水连忙握住,听她说:“是娘不好,任性,逞强,现在却要你来承担后果。”“不!娘,不是您的错,是我不好!”沉水愧疚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不该推开您,那样您就不会摔了,孩子、孩子……”玉寰舒含笑将手贴上她的脸颊,冰凉而粗糙的手心与沉水幼嫩的肌肤轻轻摩挲:“傻孩子,你那是为了救娘,是娘不该瞒着你。水儿,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沉水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抹去睫毛上的泪水,带点娇嗔地捏着娘的手:“娘,我都快成亲了,你才给我生弟弟妹妹,怪不好意思的。”玉寰舒敛了笑容,眉眼间恢复怅然的神色,叹息似的道:“娘欠了你爹的,所以狠不下心来扼杀他,就像当年力排众议也要生下你一样,每当看到你,就感觉看到了他,看到他在小小的你身旁,张开双臂,保护你不会在奔跑时候摔倒……”“娘……”沉水心里五味杂陈,玉寰舒的话等于是委婉地告诉了她孩子的来历,和她之前朦胧中猜到的一样,这个只有四个月大的孩子,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妹妹。但是爹却宁死也不肯跟娘回祥国来,只留给她一个遗腹子,想到这个,沉水不禁对这素未谋面的爹产生了不满情绪。玉寰舒发了一会儿呆,又道:“王都内定然混乱一片,你打算怎么做?”沉水于是将刚才自己的决定和天逍的补充对她说了,玉寰舒表示了肯定:“他做得对,你们都做得很好,水儿,不苦大师是大贤之人,你要好好珍惜。”“知道了。”沉水低低地答了声。玉寰舒想了想,说:“除了你们四个,娘怀孕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有人问起,就说我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摔伤了腿和腰,尤其要瞒着解忧和止霜。”沉水在她第一次说的时候就存有了疑惑,这时又被强调一次,便更是奇怪,追问道:“为何特别要瞒着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