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些俗礼的关系,”天逍皱着眉头,固执地道,“下个月不行,至少也要明年开春。”玉寰舒十分不悦地问:“究竟是为何?”天逍不说话了,沉水倍感面子全无,一把将他从椅子里拖起来:“你跟我出来。”不由分说地连拉带扯,将人拽出了殿外。殿外守着几个玉寰舒的心腹丫鬟,沉水让她们都退下,然后把天逍堵在廊下一个角落里,双手叉腰,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瞪着眼问:“说,你又在盘算什么?”“我没盘算什么,一个月的时间你让我能盘算什么?”天逍抓着头皮苦不堪言,“你和你娘都怎么想的,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还非要把落魄王爷也请来,让我有话都不方便直说。”沉水听他的意思,是不方便说而不是不说,心情好了点:“那你现在说,为什么非要来年开春?”天逍一脸认真地说:“不是非要来年开春,只是不能这么赶,”说着瞥了一眼空荡荡的院中,好像怕会有人偷听,“我会死的!大哥会杀了我的!”又是大哥!沉水对这个只在传闻中的大哥印象实在是坏透了,每次听到他的名字,不是欺负天逍,就是预备棒打鸳鸯,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成天闲的这么无聊,专门盯着自己弟弟折腾。“不是我不想答应,真的不能答应啊,上次才只是封个少师,小音就追到王都来了,这次要是你娘封我个太子妃,我敢用脑袋保证,大哥会亲自杀过来的!到时候就更没法收场了!”天逍见她不吭声儿,还以为她把说动了,又继续动之以情。沉水竖起手掌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了,那你就别答应,实话告诉你……”然后将玉寰舒的计划对他和盘托出,末了又道,“你有你的难处,我相信你也不会拘泥那些虚名,这太子妃的位置就让点幽去坐吧。”“那更不行了!”天逍差点没跳起来,“谁坐都不行,我坐我完蛋,我不坐完蛋的就是你!”“什么话!你哥到底有多大能耐,管的还真宽,我堂堂祥国公主,娶谁做太子妃他管得着吗?”沉水霎时就怒了。天逍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落魄王爷还坐在里头呢!”然后一把将她牢牢扣在怀里,唇凑到她耳边,以极小极低的声音说:“事到如今,我只能给你实话实说了,我大哥是个非常危险的人,他在夏国做官,官大的没边儿了,一半以上的兵权都在他手里,你要是下个月大婚,我敢说他下下个月就会举兵攻白泥关,不出两个月就会杀到王都来了!”沉水陡然惊出一身冷汗,感觉捂着嘴的手松了些,忙扒拉开,疾声问:“我娶你他要打,不娶你他也要打?为什么?”天逍神情悲怆:“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你娶我,在他看来是践踏了我的尊严,是侮辱我,你看小音上回的态度就知道了;你要是娶别人,那就更惨啦,大哥不定以为你始乱终弃呢,在他眼里我如同草芥,别人更是草芥不如,我好歹还是他弟弟,输给一个草芥不如的人,你说他会放过你吗?”沉水一听,也傻眼了,结结巴巴地问:“那……那、那怎么办?”天逍把唇抿成一条直线,深思了片刻,沉痛地道:“只好赌一把了,待会儿进去,无论我说什么,你可都得配合着我,走错一步都要掉脑袋的啊。”“什么啊,那你先告诉我要做些什么呗。”沉水不满地刚嘟囔了一句,就被他推搡着回到了殿内。寻点幽已经坐回原位,看他们跌跌撞撞地进来,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微笑,什么也没说。黄纱后传来餐具轻微的磕碰声,玉寰舒放下了碗筷,问:“商量好了?”“商量好了。”天逍推着沉水的肩,把她按进椅子里。“那答案呢?”沉水惴惴不安地隔着桌子看那头的天逍,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离谱荒诞的话来。“回陛下,贫僧是做梦也想与公主白头偕老,但一个月的时间里……贫僧长不出头发来啊。”如沉水所担心的,天逍又开始天马行空地胡扯了:“贫僧是来替公主渡劫的,与公主两情相悦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不敢奢求什么名分,也不想天下人因为贫僧而笑话公主,所以不能做这个太子妃。”玉寰舒笑了几声,说:“这有什么,你能出家,就能还俗,头发长短有什么要紧,我叫人给你准备假发就是了,**,人之常情,和尚也是人,你只要还了俗,谁还会嘲笑沉水?”“陛下说的是,但……这还未过河就拆桥,是不是就有点不大合适了呢?”天逍反问。玉寰舒语气一凛:“此话怎讲?”天逍合掌对她躬了躬身:“陛下,佛法高深,怜悯苍生,要保公主平安康泰,贫僧就不能还俗,否则背信弃义,置当年青灯古佛前的誓言于不顾,贫僧只怕佛祖也会发怒,到时候灾祸加倍,非人力能抗衡,结果反而更加不妙。”沉水暗想佛祖摊上这么个不守清规戒律、还打着他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的的信徒,那是真冤枉到家了。“那你就是不答应了?”玉寰舒的口气明显就听着不对了。“是,贫僧不能答应,请陛下恕罪。”天逍还真就干干脆脆地拒绝了。玉寰舒一指抵着太阳穴,呼出一口气,疲惫地道:“既然如此,婚约照旧,下月二十五,沉水迎娶前华国王爷寻点幽……”“等等!”天逍冷不丁地又来了这么一声,玉寰舒冷笑:“怎么,后悔了?”沉水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嘴角——前面那些都是废话,好戏这才要上演吧。“恕贫僧直言,日前贫僧曾替公主掐算过,今年内都不宜办婚事,这也就是为何贫僧刚才说要等明年开春的原因。”天逍圆谎圆得太逼真,沉水觉得自己要不是知道他在胡扯,也要给骗过去的。玉寰舒淡然道:“我从来不信这些。”天逍笑了,暗示道:“陛下最近是否常做噩梦?若公主赶着下个月成婚,只怕于陛下的身体有碍,严重的话,还会惹来血光之灾,边关开战,请陛下三思。”玉寰舒如何会听不出他的意思,知沉水已经告诉他赶着办喜事的原因,也猜到他定是有别的主意,于是语气缓和下来:“竟有这样的事,那依大师所见,该当如何?”天逍回头指了指桌边那二人,道:“不能成婚,但可以订婚,陛下与东照陛下的约定连公主都不曾听说,看来天下人也都是不知道的,贸贸然娶一个亡国的俘虏做太子妃,陛下也不好交代不是?不如就在下个月二十五,为他们二人正式订下婚约,来年开春再完婚不迟。”订婚。这个曲线救国的策略出乎沉水的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又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对内有了转移注意力的幌子,对外则给了一个可商榷的转圜余地,自己也不用和一个冷嘴冷脸的病秧子洞房,真是再好不过了。“嗯,有理,下个月成婚还是太仓促了些,”玉寰舒立刻就改了口,和他站在同一阵线,“寻公子虽然是客居碧落宫,但身份尊贵,沉水更是我祥国的公主,大婚不能草率。就这么决定了,我明日便拟旨昭告天下,下月二十五,为二人订婚。”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天逍冲沉水咧嘴一笑,嘀咕着饿死了饿死了,捧起碗不客气地吃起来。沉水却是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寻点幽。唉,谁让你刚才玩气质,摆架子,说了不用问你的意见,现在被绑上了船,四面都是水,逃都没处逃,想开点吧。沉水想了想,突然恶趣味上来,举筷子给他夹了一块蹄筋:“来,爱妃多吃点。”天逍一口米饭喷了满桌,寻点幽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默默地掀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