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灵根被狻猊吞吃了,千秋暖没能补充灵力,天色一暗下来气温降得更低,之前就没好全的风寒又复发了,断断续续地发起低烧。萧此将她抱在怀里,狻猊也乖巧地蹲在对面挡风,但他们毕竟身处荒郊野外,又坐在地上,寒气层层透上来,很难保证她的病情不加重。“别抱这么紧,很热……喘不过气来了。”千秋暖迷迷糊糊地抱怨。“你在发烧所以才觉得热,”萧此将外袍也脱下来给她盖着,见她挣扎想呼吸新鲜空气,也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姿势,将她盖得更严实,“别乱动,热度退了就好了。”千秋暖吸了几口凉气,似乎又觉得冷了,将头也缩进他外袍里。狻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咩一声,萧此一巴掌拍过去:“安静点,闭上嘴!”一旁,凝时调息完毕,隔着篝火看到对面温馨的一幕,微微一笑,扣手指作了个法,一道淡淡的光钻进千秋暖的额头,因发烧而难受的表情逐渐恢复平和,人也沉入梦乡。萧此看着她宁静的睡颜,稍微松了口气,问:“无法直接将她治愈吗?”凝时仍旧端着莲花座,手分开搁在两边膝头:“我现在的修为做不到。”二人俱不说话,狻猊看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就把大脑袋一搁,闭眼睡了。篝火渐渐弱了,凝时便起身去附近拾了一些枯枝,不过大都被雪水浸泡过,难以引燃,最后篝火还是熄灭了。萧此看着灰烬中的一两点火星,嘴唇嚅动一阵,问:“你怕冷么?”凝时淡淡一笑:“你抱着她罢,我体内只有纯粹的水灵根,不惧严寒酷暑。”萧此眼底闪过诧异:“你也是半神体质?”六界内除了五位正神,按理不会再有人拥有纯粹的灵根,四位护法中除了萧此外,均是经过灵根净化才实现单一灵根的,像萧此这样天生就只有一种灵根,又不是正神的,就被称为半神体质,一开始他也是把千秋暖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若不是炙燕的那一击,根本不能断定她是虚璃的转世。“半神?呵呵……”凝时低笑道,“如何区分神与半神?虚璃此刻看上去与凡人相似,却是不折不扣的土部正神,归泉虽然位居水神,却连天命也参不透。”他抬起头看着萧此,缓慢而清楚地说:“你看到的听到的未必就是真的,你相信的,或许只是有人精心布置的骗局,而你逃避的,或许才是正确的。”萧此呼吸一滞,有种被他看穿的错觉,还以为他使用了什么幻术,立刻凝聚心神加以抵抗。凝时感觉到他的不友善,沉默了许久,才问:“你过去见过虚璃罢?”“见过,处死玖真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凝时点点头,又问:“你见过她的守宫砂吗?”守宫砂?萧此肃敛了神色:“你问这做什么?我并未碰过她,为何要回答你。”“我问的是她自尽之前,疏翎揭露她与玖真有染,你既然见过她,应当也见过她手臂上的守宫砂罢。”凝时的眸子颜色几乎是透明的,黑暗中似乎荧荧发光。萧此仔细回想,却不记得自己见过她手臂上有任何痕迹,于是回答:“她手臂上什么也……”倏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瞳孔骤缩,“本该存在的守宫砂消失了?她和玖真的事是真的?”凝时微笑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若是真的,虚璃与玖真有染,处子之身已破,守宫砂也随之消失,那为何没有发生所谓的天地异变?若是假的,虚璃与玖真清清白白,就谈不上玖真以色媚主,更没有理由将他处死。现实是天地异变没有发生,玖真却死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事?萧此过去的心思全没放在这上头,也没有人会主动对他说起土神的家务事,今天被凝时点破,才发现里头疑点甚多,莫非当年玖真被处死虚璃含怨自缢背后还有秘密?“这……这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凝时却不再回答,任他去猜。当初奸情由虚璃的敌对疏翎揭穿,众神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是一场阴谋,但虚璃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和玖真是清白的,而她倚重玖真,与他亲厚却又是人尽皆知的,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对玖真不利的一面。众神商量的结果就是处死玖真,但却没有一个人想过虚璃失去了童贞,为何应有的惩罚却没有降临。莫非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并不是疏翎针对虚璃,而是某个躲在帷幕后阴笑的人,对玖真的算计?萧此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怀中睡得正香的千秋暖,她当初是怎么想的呢?是根本不知道,还是知道却没有办法,所以才对玖真怀有愧疚,自杀谢罪?不管怎样,他用手指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热度似乎已经退了,发了汗的皮肤湿润温暖。当年的真相他不想知道,名为虚璃的土部正神和自己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他并不关心,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动他的小徒弟一根汗毛,不管来的是谁,他都会还以颜色。“为什么要是虚璃呢?”萧此有些怅然地望着那没心没肺的睡脸,实在很难把她和那个哭得眼圈通红的女神联系起来“你若不是虚璃……”理智猛然悬崖勒马。不是虚璃……若不是,又当如何?和过去那些男男女女一样,先玩,玩过就算?萧此无可奈何地苦笑了,怀里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他动不得的,不管是不是土部正神虚璃的转世。第二天天亮,千秋暖醒过来,身子自然还是被严实地护在怀里,只是这个人不知何时睡着了。“啧啧,野外过夜居然能睡得这么心安理得。”她只顾吐槽,却不知道萧此一个晚上都在思考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人就是这样,哪怕嘴上说不在乎,好奇心还是收不住的,接近天亮了他才稀里糊涂睡过去。人的身体再怎么温暖柔软,也不会比床好睡,尤其是她还是以一个扭腰的姿势睡的,不动还不觉得,一动就有种脊柱错位的感觉,又怕吵醒萧此,就一点一点地磨蹭着想从他怀里滑出去。没想到萧此虽然睡着了,警戒心还是很强,她动作已经小到蠕动的程度,还是被他发觉,收紧胳膊不让她溜。千秋暖差点被活活勒死,挣扎了一阵,忽然感觉到什么,再也体贴不起来,朝萧此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萧此!你给老娘放手!”她力气当然不算大,但萧此完全没有防备,又是在睡梦中,被这么拧一下还是相当疼的,惊醒过来看到她作恶的手,气不打一处来:“一有精神就忘了什么是尊师重道,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不可!”千秋暖被他勒着脖子,几乎背过气去,又挣脱不开,心一横,一巴掌按到他**,龇牙咧嘴道:“你再不……放开、让……让你下半辈子不、不能人、道。”萧此顿时体会到什么叫五雷轰顶,在徒弟面前出这种丑真是丢脸丢到洪荒尽头去了,当即撒了手,将她推开老远。千秋暖先是被勒得快断气,接着被他推得一趔趄摔坐在地上,正想跳脚大骂,看到他脸上诡异的红晕,一愣,然后捧腹大笑起来:“师父你不是流氓么,害羞个啥?”直笑得眼泪飞溅,挠树捶地。“你……!”萧此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气自己干嘛推开她,这种时候不正该发挥流氓本色好好吓吓她么,果然还是头晚上想得太多,不加思考就作出反应了。动静大得凝时也醒了过来,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们,萧此没好气地把气撒在他头上:“没你什么事!”凝时也不同他计较,看了看天色,说:“继续往南走,今日之内能到奉良,到了那儿再去请大夫抓几副药,把风寒彻底治好。”千秋暖想到中药的苦味就想撞墙:“我已经好了,能不喝药么?”萧此正在气头上,怒道:“喝!再病下去自己睡地板。”千秋暖又喷笑出来:“哎呀哎呀,师父老了,经不起调戏了。”又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师父你不行了,我也还是会尊敬你,孝顺你的。”不行二字对萧此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诬蔑,想教训毒舌的徒弟,又够不着,只得一把揪住狻猊的鬃毛,瞪圆了眼睛大喝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这畜生烤成焦炭!”无辜的狻猊吃痛,咩一声挥爪挠去,千秋暖赶紧见好就收,扑过来解救自己的坐骑,陪着笑脸说:“师父别生气,徒儿知道错了,师父老当益壮,怎么会不行呢?”这恭维话还不如不说,萧此的表情实在是比哭更难看。揪出了他手里攥着的狻猊鬃毛,千秋暖一面安慰遭池鱼之殃的狻猊,一面诚恳地说:“师父,徒儿真的知道错了,就算将来师父真的不行了,徒儿也不会说出去的。”安静了几秒,凝时爆出一阵大笑。萧此:“……”转身去找一棵足够结实的树,决定撞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