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即将开始,所有人都到擂台边去看好戏了,酒肆里连个看门的人也见不着,凝时在柜台后翻出一只碗,又跑到后厨才找到凉开水,提回来时,千秋暖已经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发呆了。“喝点水罢,莫太难过了。”凝时倒了一碗水给她,她就端起来喝,一边喝,眼泪还一边掉,滴滴答答混进了水里。狻猊在一旁蹲着,刚才被千秋暖揪得疼,这时拱拱她的小腿,求安慰,千秋暖却感觉不到一般,边哭边喝水。凝时无奈地推了推狻猊:“自己去玩。”狻猊只好万分委屈地爬起来走掉。下面喝上面漏,没完没了,凝时终于忍不住笑了:“还是不喝的好,喝得越多哭得越多。”抢走了她手里的碗,转身想去找点热水来给她擦擦脸。掉了脑袋的面人躺在木桌上,千秋暖哭得双眼红肿,目光呆滞地看着它,心里已经不难过了,可是眼泪还像漏水一样继续流。萧此躲在门外看了一阵,见凝时走开了,才放轻脚步走进来。千秋暖对他的到来无知无觉,萧此也不惊动她,就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千秋暖伸出手把那面人拿起来,拔出竹签,然后恨恨地从面人**插进去。萧此:“……”然后还不解气,又把那颗脑袋放在桌面上,嘭地一巴掌拍成面饼。萧此差点爆笑出来,见她还要再去撕扯那面人的手脚,忙不迭地从后面抱住她:“好了好了,还没完了不成。”千秋暖丝毫不为所动,就着竹签就将面人向后拍去,萧此赶紧闭眼,面人敲在他额头上,唯一完整的一条腿也断了。“别闹了,听话。师父错了,以后不说这种话,乖,不哭了。”萧此将她手里的竹签抽出来扔到一旁,抱着她在条凳上坐下,用手心擦了擦她的眼睛,好声好气地哄道。千秋暖木然转头看他一眼,道:“你是谁师父,从来也不认识你。”萧此笑着抱紧了她:“就许你说气话,不许我说?你刚才那些话换做是别人说出来,不知道已经死多少次了,还敢让我在这儿低声下气地哄?”千秋暖撇撇嘴,不理他了。萧此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就弯头凑到她面前:“还生气呢?师父再给你买个面人?”“不要。”萧此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便模仿着她当日的语气说道:“徒弟,不要对着师父娇嗔,师父会吃了你的。”千秋暖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一旦笑出来也就再不能绷起脸了,心里已经原谅了他,可又觉得这么放过他太对不起自己刚才气吞山河的大哭了,该怎么办呢?想了想,开始谈条件:“以后再敢丢下我被人欺负,我就……”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好的惩罚措施。“谁欺负你了?”萧此却揪住了她前半截话,严肃地问。千秋暖一噎,忽然想到要是告诉他紫鸢的身份,不就等于自我否定了么,正想算了,萧此却较真了:“快说,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欺负你。”犹豫了下,还是把那天他跟着炙燕走以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话说完后萧此沉默得可怕,千秋暖戳了戳他:“萧此?萧此,你哑了么?”萧此用下颌蹭了蹭她的侧脸,话语不闻息怒:“我记得了,走,师父带你看热闹去。”说着将她抱起就往外走。千秋暖哭笑不得:“你记得什么了。你确定是带我去看热闹,而不是去看未来的师娘?”“这世上没有人够格做你师娘。”说着,萧此大步朝酒肆外走去,千秋暖坐在他胳膊上比他还高了一个头,慌乱地大叫了几声喂,没能阻止他的前进,脑门咚地一声撞上了门框。一直在暗处的凝时见了这一幕,险些笑倒在地。来到擂台边时,台上的两人正斗得不分上下,萧此抱着千秋暖挤进人群,指台上那手持细剑的女子道:“那人如何?”千秋暖还在揉撞疼的额角,看了一眼就心不在焉地回答:“嗯,身高适当,体型匀称,相貌堂堂,就是太没阳刚之气。”萧此掐她一把:“谁说那白斩鸡一样的男人了,看那个女的。”女人她可就欣赏不来了,勉强看了几眼,敷衍道:“还成,一夜情的话可以考虑。”说得四周的看客都用古怪的眼神看来。没几个回合,那女子卖了个破绽,白斩鸡不疑有他,抢攻不成反被剑尖指住了咽喉,在台下一片鼓掌叫好声中恨恨地下场了。萧此看得十分满意,又对她说:“刚才凝时给我支了个招,看她快打不过的时候作弊帮她一把,多帮几回她就会知道有人在暗中助她,等没人敢向她挑战以后就自己上去,轻轻松松打败她,再偷偷告诉她真相,这样她就会心怀感激敬仰,主动投怀送抱。”千秋暖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反问:“你确定她不会恼羞成怒甩你一记耳光然后走掉?”萧此威胁道:“别咒师父挨耳光,不然打你屁股!”一提到打屁股,千秋暖立刻条件反射地想起玳瑁簪被送人的事,顿时浑身都僵硬了,想逃,奈何自己被抱在半空中,只好不断祈祷他不要问起自己为什么不插这根簪子。可惜怕什么来什么,萧此突发奇想地问:“买给你的簪子呢,怎不拿出来戴着,还赌气呢?”千秋暖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看到那姑娘又把一个男人踢下擂台,一片掌声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擂台,赶紧拍拍萧此的背:“快看擂台上!”接连挫败五个男人的侠女正向台下拱手示意,忽然见大家都望着自己身后,立刻警惕地回过头,望着信步走上台来的年轻男子——眉似浓墨,眼如深潭,手中不是刀枪棍棒,而是一柄折扇,轻轻一展,便化解了台上的戾气,当真是俊朗挺拔气度非凡,霎时间吸引了不少台下多情少女的目光,就连那巾帼不让须眉的侠女也看呆了。千秋暖缓缓地摇着头说:“真是我走到哪儿,他就出现在哪儿,我的气场当真有这么牛【纵横】逼的?”萧此却皱起眉:“又是这臭小子,老子看中个女人怎么一路都是坎坷。”不错,那半路杀出的陈咬金正是辨阳,按理说他结束了对木国的友好访问,应该会疏翎身边去了才对,怎么又出现在了双英山?千秋暖摸头不着脑,就看辨阳迎着那姑娘的细剑轻轻一转腕,折扇卡住了剑锋,再一抽手,姑娘的兵器就脱手而出,飞下了台。“靠!”萧此炸毛了,把千秋暖往地上一放,粗鲁地推开人群就往前走,四周的人被推得东倒西歪,发出抱怨声。“靠!”千秋暖暴走了,每次看热闹都是看一半就把她扔在人堆里,挤来挤去也就算了,还挨了好几脚,得亏这年代还没发明高跟鞋,不然自己早就残废了。萧此挤到台前,正要上去,就见对面有一人抢了先——是凝时。“堂堂一族上仙,跑来这儿欺负凡人,莫非还嫌昭金大帝不够丢人?”凝时更洒脱,两手空空就上去迎战。千秋暖好不容易也跟着挤到台边,萧此已经追着那侠女跑了,她一看台上的俩人就傻眼了:“什么毛病啊,怎么都挤着上去。”台上,辨阳从未见过凝时,听他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心中暗暗有些惊讶,面上却十分坦然:“阁下何出此言,我纯以武技会友,阁下可见我用了半点仙术不成?”凝时冷笑:“上仙灵根较凡人纯净,又有正神亲传心法相佐,眼力足以看破对手的行动,身法更可轻松破解对手招式。若这也不算作弊,那武林大会就没有办下去的必要了。”看客听到这儿纷纷起哄,辨阳面上挂不住了,仍强笑道:“看来阁下定是高人,修为不在我之下,不如我们切磋切磋?”“你不是我的对手。”凝时却淡淡地回应。辨阳顿时涨红了脸,瞪着他,努力回想眼前这大夸海口的人究竟会是谁。辨阳自问是金族上仙中的翘楚,就是对上火族上仙也未必会输,敢轻描淡写地说自己不是他对手的,难道是护法?可是五族现仅有两名护法,这人显然既不是萧此也不是思赋,那他……局面僵持了,台下千秋暖有点看不下去,辨阳好歹也是上仙,被这么羞辱,未免太过了,于是冲台上挥了挥手:“我说,你们俩半斤的八两,都别再上面浪费时间了,让别人好好比赛啊!”辨阳闻声转过头,千秋暖冲他笑了笑,他却皱起了眉,眼神疏离而戒备。负手而立的凝时瞥了一眼人群,便对这变故了若指掌,遂好整以暇地笑着对千秋暖说:“怎么就你一个人,萧此呢?在那儿别动,我教训了他就来。”说着袖子一扬,强大的内力将辨阳逼得后退了两步,只勉强稳住身形。辨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对方甚至还没动手,自己就下盘不稳,若真交了手,说不定一回合自己就被扫飞了,输不丢人,丢人的是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凝时都快走下台了,他大步追上去厉声问:“你究竟是何人!”凝时揉了揉千秋暖刚在门框上撞出的包,云淡风轻地回答:“我是水部正神……”周围人顿时哗然一片,辨阳瞪大了眼望他,口中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也害怕得寝食难安的妖魔,”凝时补上后半句话,促狭的笑意在唇边一闪即逝,“名字就不用问了,半夜做噩梦可不好。”水部正神也害怕的人,那就只有——辨阳沉声道:“你是被她从幽姬山放出来的那个散仙。”凝时牵起千秋暖的手,似笑非笑地望了某个方向一眼,道:“你还是别在这耽搁时间为好,我怕萧此寻不到美人,却正好遇上……”一顿,微笑起来,“说不定会杀了她。”辨阳闻言脸色大变,顾不得再同他纠缠,掉头就冲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