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大吼道:“清览!你好大胆子!我当日所见,分明不止这些,你竟敢藏私!”两个月前在望仙塔中,半口丹炉般大小的月前樽中盛满多块土灵之根,现箱中的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清览笑道:“姑娘何出此言?我留着混沌之力亦是无用,何苦为此与姑娘结仇,当日自塔中取回后,我就命人打造木箱锁起,再未碰过,姑娘若不信,可回麒麟去问空在大师,清览如有隐瞒,定不得好死。”千秋暖气愤得胸脯一起一伏,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清览既与空在有约在前,空在当然会包庇他,说的话如何能信。清览只当她无话可说,笑容深了许多,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将东西收好,莫再丢了。”“走罢小暖,”凝时坐在堂前喝茶,此时悠然起身,“剩余的灵根必是被快马加鞭送回了麒麟,我们一路追去还能拦得到。”清览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惊疑,却伪装得极好,十分客气地道:“那在下就不远送了。”千秋暖沉着脸,将手放入箱中,指尖触到灵根,便感到一阵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到体内,烟水晶也随之消失不见。“清览,我的灵根到了你的手中平白无故缩水,我岂能善罢甘休?”她手指在箱子边缘哒哒哒叩着,凉嗖嗖地说,“纵然不是你可以藏私,然东西少了你亦难逃脱干系。”清览笑问道:“那姑娘想要如何?”“我的要求也不高,”千秋暖将最里头的箱子取了出来,拍了拍箱底,“这箱子不错,可以给我吗?”清览啼笑皆非:“姑娘喜欢拿去就是,这些个箱子都尽可拿去。”千秋暖啧啧道:“有送东西送空箱子的么?你这人还真是不通人情世故。”将小箱子放下后,拍了拍手,漫不经心道:“一会儿玄木大帝要来与我把酒言欢,我在木神宫中逗留的几日他待我甚好,怎好空手去见他。也不知这箱子里能装多少银子。”清览顿时脸色煞白,忍了许久,才大声喝道:“来人!取五千……不,一万两银票来!”“啊哈哈哈哈哈……”天已经全黑了,福气客栈的天字房里还不时传出大笑声,邻近的几间住客都受不了了,纷纷来敲门抗议。房门一开,一个矮了众人一头的少女叉腰站着:“今晚本姑娘心情好,赏你们的!”说着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朝他们抛去,门外顿时争做一团,你扯我头发,我蹬你下巴,人人都要将那飞来横财占为己有。千秋暖大笑着道:“自去分了啊,别来坏本姑娘的兴致!”关上门,回到桌边。桌边坐着凝时和辗转寻来的颂微,二者均是一脸哭笑不得,颂微道:“陛下好大方,一百两说送就送,要是叫他们扯碎了岂不是浪费。”他那日受了重伤,休养了好些日子,想要再去寻紫鸢,又想到自己怀揣千秋暖的玳瑁簪,须得还了才好,便又到木神宫去寻人,却慢了一步,人已被凝时接走,思赋亦不知他们去了何处,颂微只好回到青龙城等候,恰好就遇上了刚从太宰府出来的千秋暖。“无所谓,反正不是我的钱,”千秋暖抓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说,“颂微啊,你真该看看清览当时的脸色,哎哟哟,实在是回本了,就算他是一国太宰,一万两啊,少说要攒五年,估计我前脚走,他后脚就把做箱子的木匠捏死了。”凝时懒懒地曲臂支着头,问:“这回是上次两百倍多,还是用来包养小美男?”千秋暖摇头,从怀里掏出那叠银票,数了四张分别拍在他们面前:“来来,见者有份,一人二千两。”凝时忍俊不禁,不接受也不拒绝,颂微却面色严肃地推了回去:“属下受之有愧。”“别嘛,收着收着,你们俩一人二千两,回头问问玖真预备跟谁,跟紫鸢,嚓嚓嚓切了喂鱼,跟我,他也分二千两,还有萧此,只给他一千九百两,”提到萧此,千秋暖声音一滞,很快又没事儿似的摆摆手,“我自己留二千两,OK就这样了。”颂微哭笑不得,在她一再劝说下只好勉强收了那银票。木神宫中没见着千秋暖,颂微本想还了玳瑁簪就去追紫鸢,却听思赋说,神不过是混沌之力的化身,性情长相如何并不重要,也就明白过来,紫鸢虽有虚璃的灵魂,但已经不再是混沌土灵的拥有者,不再是土部正神,自己身为土族上仙,理应尊奉混沌之力的拥有者为神。“不会让你白拿滴,不用问心有愧。其他上仙那边还得麻烦你有空多跑跑,帮我探探虚实,空在叛变背后必有原因,我还得去找剩下的灵根,盯着他的事,也得拜托给你。”颂微一点头,翻身跪下:“陛下放心,属下这就去办。”千秋暖嗯嗯道:“去吧去吧,就不留你睡觉了,没的玷污了你的清白。”颂微一脸囧囧有神地拱了拱手,起身朝门外走去,一开门,门外那群抢银票的同时望过来,眼中闪着钱光。“别打他的主意哟,不然告你们抢我钱,让太宰大人来打你们屁屁哦~”千秋暖笑眯眯地威胁,那群人赶忙收回目光,继续扭打。送走了颂微,凝时才缓缓开口道:“你如何敢信任他?他与苏丞不同,你并不是他唯一的选择,若他是奉紫鸢之命前来诈降,那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昔日曹操以名马美人相赠,想留关羽,最后虽然不成,但兵败赤壁途径华容道时却捡回了一条性命,和周瑜那倒霉催的不一样的。”千秋暖倒是洒脱,也不怕颂微是诈降。凝时微微一沉吟,问:“曹操是何人?”千秋暖:“……”凝时笑道:“你时常说出些我闻所未闻的人和事,更能吟诵妙句佳词,怕不是真的失忆了罢。”千秋暖一噎,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好在凝时也并不执着于她的回答,仍旧笑着说:“观你行事作风,与我驭梦所见凡人大是不同,你身上或许还有我看不破的秘密,你不愿说,我亦不会勉强你。早些睡罢。”说完便起身要回地字房去睡觉。“凝时!”凝时回过头:“还有何事?”千秋暖犹豫了下,道:“倘若有一天我突然不认识你了,对之前发生的事也都不记得了,你……不要觉得奇怪,我只是回去了而已。”凝时扬了扬眉,似乎没太听懂,又似乎明白了她的某种暗示,颔首道:“我知道了。”穿越始终是卡在喉咙里的一块骨头,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去,自古人生喜相逢哀离别,若真的有天自己醒来发现这些日子以来所经历过的都是南柯一梦,又该如何是好?黄沙漫漫故道,长风声声边塞。何人千里单骑,等闲飞度关山。在车队接近桂城的时候,终于被千秋暖和凝时追上了,二人本想第二天一早就启程,谁想染非真捧着月前樽来喝酒,少不得又被缠了一天,加上狻猊出借,紧追慢赶总算咬住了车队的尾巴。千秋暖趴在狻猊背上头晕眼花,有气无力道:“他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酒啊……宿醉我懂,但哪有醉三天的道理……该不是毒药吧?”凝时好笑道:“对你下毒?他会不知道你百毒不侵,做这等无用功。”前方车队由一辆马车和近百名骑兵护卫组成,一路上马鞭急催,扬沙漫天,跟逃命似的。狻猊看着那扑扑灰尘就想凑上去尝尝,颠了颠背上的千秋暖,后者本就头晕作呕,这回更是干脆地扒在它脖子上吐了个干脆,狻猊虽懒却很爱赶紧,一闻着味道就知道自己干净的皮毛不保,咩咩哀叫原地蹦跶个没完。“安静些。”凝时二指并拢按在它额心处,狻猊可怜兮兮地趴了下去。千秋暖两眼冒金星,手空捞一阵:“给我点水,漱漱口……”凝时笑道:“哪处去找盛水的容器?先进城再说罢。”千秋暖点点头,用力吐掉一嘴苦水,胃里难受但脑袋清醒了不少,挽衣袖擦擦嘴:“进城。”忽地看到桂城城门打开,一骑飞出城来,在车队前勒住了马,与领队交谈了几句,又拨转马头与他们一道进城去了。“那是谁?”隔着这灰黄的空气,千秋暖眯起眼也看不清。凝时莞尔:“你猜?”手拍了拍狻猊的大屁股,二人一兽紧跟着车队也进了城。桂城地处土国与木国交界处,两侧城门外的景致却是截然相反,土国境内水草丰美,木国境内却是千里黄沙,在近千年前还是兵家必争之地,几经谈判才将其定为商埠。甫一进城,千秋暖就被这满城春色和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吸引了,街道两旁种着胡杨和酸枣树,房屋都是圆顶的,雪白的墙壁上绘着复杂的花纹,女人和小孩衣着艳丽,男人则**着一边手臂。从麒麟去青龙时走的是直线,所以不曾经过桂城,没想到这里这么漂亮,千秋暖忍不住道:“这里的葡萄和哈密瓜一定很好吃!”凝时笑而不语,到街边的一户人家要了碗水给她漱口,又指指不远处的驿馆:“看那边。”千秋暖含着一口漱口水抬起头。驿馆前,太宰府派出的车队正在与驿馆负责人交涉,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双方争执的声音不小。二人中间还站了个人,身披青灰色的僧衣,满是汗珠的脑袋被晒得亮闪闪,对两边各供了下手,插话道:“驿丞大人请听小僧说一句,小僧奉净尊慧土神庙住持空在大师之命前来迎接……”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道目光穿过满街的行人对上。玖真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千秋暖直接把漱口水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