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非围着玖真转了几圈,皱着眉道:“怎觉得不太像。”千秋暖笑道:“能像才有鬼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思赋叔叔呢?”染非撇撇嘴,抄起胳膊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架势:“他不来,我就做不成事儿了?笑话,我堂堂木部正神,才不在护法背后吃软饭呢!”千秋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搓胳膊:“你说你不吃软饭,全世界的猪都笑了。”染非大怒,就要伸手掐死她,千秋暖忙笑着躲到玖真背后去,三人如同玩老鹰捉小鸡一般。空在虽死,麒麟城内却还说不上是绝对太平,千秋暖不敢把玖真一人丢下走开,只得千里传音叫染非自己去追杀清览,后者满口答应,却是甩着手就过来了,连个帮手都不带。“喂喂,别闹了,听我说呀,”千秋暖一面躲一面说,“清览手里有月前樽,万一把你吸进去谁救你出来啊?不能冒险,回去叫思赋叔叔来。”染非捉了一阵没碰到她一根汗毛,反而累出一身汗,气急败坏道:“没他我就不能活了?”千秋暖这才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松开玖真的僧衣,转出来:“吵架啦?”染非脸色十分难看,不理睬她。千秋暖叹气:“你们都是几千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要我来操心。”给玖真递了个眼色,玖真会意告退。“说吧,又怎么了,你们俩不是好得穿一条裤子么,也会吵架?”千秋暖拉着他的手摇了摇。染非冷哼一声,却不挣脱开她的手:“好歹不分的人,谁跟他穿一条裤子!”千秋暖苦笑:“所以问你怎么了嘛。”死缠烂打之下,染非终于别别扭扭地把事情经过讲了出来,千秋暖才发现和他们之间的状况相比,刚才疏翎和玖真之间的矛盾其实根本不算什么。染非自从丢了月前樽就一直心神不宁,又做了那个堪比世界末日的噩梦,一丁点风吹草动能让他坐立难安,对于梦中生死未卜,灵力又远逊于同族上仙的思赋,他就更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睡一觉起来,自家糟老头就被人剐了。身为正神,体恤下属的心情不是不能理解的,但思赋对于他要求自己不能走出他视线范围表示不能接受,说你成天管吃不管事总得有人去做事吧,染非却说杂事处不处理都没差,小命最要紧,对此思赋当然更不能接受,随口说了句管好自己就行了,染非就大发雷霆,骂他狗咬吕洞宾,如此这般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千秋暖实在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见染非鼻尖发红,像是要气哭了,只好先安抚住他:“你也是好心,担心他才这样的,我懂,别难过了,乖。”染非一得到支持,立刻就得意起来:“你都懂,他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以为自己有九条命吗?杵上清览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稍微依赖他一点,就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了!”千秋暖哭笑不得,摆摆手:“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他不想辜负你的信任,所以才这么拼命啊,也是为你好嘛。”染非不说话,她又苦口婆心地劝:“你们心里都清楚自己是为对方好,所以也要体谅对方也是为你好啊。不叫他也算了,我陪你去追东西,你找个人来帮我照看着玖真行不?颂微被我派去做别的,没人可使唤了。”“……他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自己?”染非迟疑了一下,不大情愿地反问。“你会担心思赋叔叔,我也会担心他啊,一样的道理。”千秋暖笑着回答。染非歪着嘴沉默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承认:“木族上仙的名字我都不怎么记得……”千秋暖彻底晕了。最后无可奈何地,千秋暖千里传音凝时,本以为他会以考验为由拒绝帮忙,却不想凝时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说“我也正好有些话想问他”。凝时与玖真只在桂城见过一面,非要说有话需要问,大概也只能是那晚玖真隐约记起、又被凝时要求不许说的那件事吧,有了对疏翎见死不救的前车之鉴,千秋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他无条件地信任,走前又偷偷叮嘱玖真多个心。有了染非,神念外放的事就不劳她亲自上阵了,清览的行踪很快就暴露了,位置却令人十分意外——土国皇宫之中。“我就知道梁孜也不是什么好鸟!”千秋暖怒道。染非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外放的神念,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走罢。”对他突然变得这么沉静,千秋暖稍微觉得意外,不过想想他刚和思赋吵完架,心情也好不起来,便不以为怪,和他一同前往皇宫。皇宫门外的侍卫大概是得到了梁孜的事先通告,只是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千秋暖身为东道主,上前冷冷地说了句:“让开。”四名侍卫便乖乖收回了手中的长矛,放行了。宫中的侍卫见了他们也只做不见,没有任何人盘问他们的来历,任二人**,来到梁孜会见群臣的大殿外。千秋暖抬头望着那蓝底金字的额匾,上面写着“勤政爱民”四个大字,左下角的题款是虚璃,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可笑。大殿正中的龙椅上,梁孜安然自若地坐着,丝毫没有上前行礼的意思。“属下与空在大师废了二十年的心血,谁知最后输在一个小姑娘手里,真是笑煞旁人。”梁孜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官端正充满英气,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谋逆之人。千秋暖见他临危不惧,料他定还有王牌,不敢大意,只装作懒散样,走上前道:“梁孜啊,空在要做正神,你和他勾结,无非也就能做个护法吧?现在跪下请罪还来得及哦,玖真不打算跟我回去,护法的位置虚席以待。”梁孜呵呵笑了几声,道:“陛下是怎样的人,属下愚钝,过去一直未曾看清,现却是一清二楚了。”“哦?”千秋暖抬抬眉毛,“愿闻其详。”梁孜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见风使舵,睚眦必报,又喜夺人所爱,挑拨离间……属下之所以助空在大师一臂之力,无非是后悔当初有眼无珠,错跟了庸主。”千秋暖一沉吟,问:“这些是归泉对你说的?”梁孜仍旧微笑着:“不,是与陛下关系匪浅的另外一人对我说的。”又是内奸!千秋暖感到一阵胸闷,勉强喘了口气,道:“那人有没有告诉你,我并不是虚璃,不是当年你效忠的土部正神。”“有,不过……”梁孜闭上了眼,“是片刻之前的事了。”千秋暖脸色一变,不祥的预感刚浮上心头,就见龙椅上的男人嘴角溢出黑色的血,一头栽倒在龙案上。不用上前查看也知道,梁孜定是早早服下了毒物,在那神秘人告诉他一直以来反叛的并非虚璃,而是一位新的神祇时,就已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千秋暖倒抽一口凉气,呼吸都在颤抖,有人利用了空在和梁孜,在自己的前进路上铺下了重重阻碍,最后关头又将梁孜灭口,原以为还需经历一场生死搏杀,却突然之间道中荆棘纷纷避让,再进一步便是胜利。一直在她身后没有发话的染非轻轻将手放在她头顶:“叛徒已死,你可择日召集上仙,登坛封神。”千秋暖眼眶湿润,喃喃道:“玖真曾说过,空在是位非常仁慈的得道高僧,净尊时常开门布施,义诊百姓;我几次来到麒麟,从未见过沿街乞讨,流离失所之人,可见梁孜在位期间亦是治理有方……只可惜跟错了主子,才不惜一切要逆天而行。”染非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别难过了,将来秉公断事,善待下属也就是了。”千秋暖揉揉眼睛,点头道:“对,不是难过的时候,清览在何处,去收拾他。”染非淡漠地转头环视空旷的大殿,道:“自然是在这大殿之上,原是准备伏击我们,梁孜一死,许是心生怯意,可惜已经逃不走了。”千秋暖不觉惊讶,抹掉眼泪东张西望:“他在何处,逃不走……你布下了封印?”染非并不回答,大殿上吹过一阵微风,若有若无,千秋暖望着他脸上陌生的神情,不由得生出畏惧之意:“染非,你……”“清览,现出来自首请罪,本座承诺既往不咎,否则,”向来好吃懒做的木部正神漂亮的脸孔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冰霜,“你既是追求力量,本座便送你去虚界打发余生。”勤政殿上仍是静寂无声,风不断从殿门窗户灌进来,渐渐发出呜呜之声,风愈强,鸣声愈响,门扇也被吹得来回摇晃,吱嘎作响。清览却坚持不现身,千秋暖焦急地四处张望,可风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指缝间依约看到染非青丝飞扬,走火入魔一般,忽然一声暴喝:“着!”强烈的木灵之力裹挟着烈风,将勤政殿一角的轰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风中隐约有吃痛的呻吟,该是藏在暗处的清览遭到了重创。风霎时又停了,好像根本没有来过,千秋暖拨了拨吹乱的发丝,茫然地问:“结束了?清览呢,不是被轰得连灰都不剩了吧?”“逃了。”染非不甚在意地答道。“逃了?”千秋暖瞪眼,“那月前樽呢?”染非望着她,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右手一抖,亮出神器:“看,不是在这儿么。”刚才一脸杀气的仿佛根本不是他,妖孽般的脸上只剩得意洋洋:“本座想找回神器,随时都可以,不过是想骗那糟老头的关心,谁叫他成日只知道批折子,对本座的喜怒哀乐不闻不问……”话未完,千秋暖幽幽打断:“敢情这月前樽找不回来,只是你们小两口的情趣游戏?”染非笑嘻嘻地点头:“上回月前樽丢了,糟老头可是把手头的事儿都放下,安慰了我一下午,这么好的事儿再来多少次都不嫌多啊。”千秋暖嘴角抽搐,心道你再给我装再给我装,嘴上却十分温和:“哦~~既然如此,这勤政殿的修缮,想必你也是不会吝啬的,都是为了你们的‘情趣’嘛。”染非转头便去寻绳子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