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常理来论,此时这厅内,最为震惊,或是最为欣喜若狂的人,应当是这张屏风的主人了。这场荒唐的竞价,对他来说无疑是天降横财,只是此时,他面上不仅没有理应该有的兴奋,反多了几分思忖。萧时远他没打过交道,但萧玄的性格他却是有几分了解的,这里的气氛确实可以令人蠢蠢欲动,但不可能能影响得到萧玄那样的人。照理,萧玄不可能会为了一些无聊的意气之争,而做出此等漫天挥霍之事。萧时远沉吟稍许后,便沉默下去。主持拍卖的侍女看着漏壶上标示的时间已到,见再无人出价,便宣布这张屏风归萧玄所有。当那张烫金的贺贴送到萧玄手里时,叶楠夕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萧玄一眼,却见他面上并无丝毫获得胜利的喜悦,只是平静中带着几分郑重。叶楠夕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难道,他是真的想拍下这张屏风,不是意气之争?!而此时,萧时远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悔意,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刚刚自己应该坚持将这张屏风拍下来。之前因叶楠夕的态度,接着就萧玄突然插进来跟他竞价,他一时激动,就没有多做思索。此时尘埃落定后,他略一回想,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那张屏风肯定有问题,萧时远抿着唇坐在那,此时他面上带着几分阴寒,狭长的凤目里亦带着几分冷意,只是就这拒人千里的表情,却丝毫无损他的魅力。因这一场竞价,许些贵妇人已频频往他那望去,同时,也有不少人往萧玄这看过来。这些眼光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贪婪和渴望的情绪,犹如看着台上那些价值千金的拍卖品般。无论是谁,都会有在看到某样东西时,即便知道自己得不到,却还是渴望拥有。只是往往那些东西,既不能卖,亦不能买,却又最让人欲罢不能。下一件拍卖品即将摆上来时,人们忽然看到萧玄将手里的贺贴递给叶楠夕。并见萧玄微倾身过去,对叶楠夕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叶楠夕淡淡一笑,就接过他的贺贴。大家马上偷偷往萧时远那边看了一看,果真瞧着此时他面上的表情异常阴沉,阴沉的有些邪气。好些人暗暗递了几个眼神,然后心里啧啧了几声。难道,刚刚两个男人如此一掷千金的行为,真的是只为博美人一笑!?想到这,很多女人眼里立露出嫉妒艳羡的神色,凤十三娘皱了皱眉,然后移开目光。接下来的拍卖,因这张屏风的影响,好些人似都没有回过神,因此相对冷清了些。即便以有一对镶着宝石的金杯,底价为三千两,最后以一万两成交,价格算是翻了几翻,但是比起那张翻了七十多倍的屏风来说,就显得有些不值一谈了。若无意外,今日拍卖得最成功,最出人意料的,非这张珐琅屏风莫属。而因这张珐琅屏风是叶楠夕牵的线,所以她也算是获得极大的成功,并且这笔交易,她能分到的红利亦是非常可观。可是此时叶楠夕却不见有多少的欣喜,除了刚刚萧玄将贺贴递到她手里时,她淡淡的笑了一笑外,便再无别的开心的表情。将近中午时,那两副古画终于被捧了上来。这两副古画出自一人之手,并且两副画的主题是相互呼应,因此其主人要求一起拍卖。所以,这两副作为压轴的古画,其底价是三万两,并且规定每次竞价不得低于三千两。画,因沾了艺术二字,所以是风雅之物,很多人都觉得能拥有几幅珍稀的名家画作,不仅可以借此提高自己的品味,也可以在朋友面前好好炫耀一番。因此这两副古画的底价并未吓到厅内的客人,反有些人因此露出几分兴奋的神色,不懂画的人觉得价格越高,就说明此画越珍贵。而了解百善会某些内幕的人,心里则明白,这等压轴之物的价格定得越高,那其利好就越是可观。所以,无论是想附庸风雅的人,还是心怀鬼胎的人,这两副古画对他们来说,都是值得一搏的东西。很快,就有人直接出了四万两,却声音才落,就有人抬到四万五千两,跟着有人喊出六万两的高价,随后又有数人参与进来。不过眨眼的时间,这两副古画的价格就喊了十万。而当价格破了十万后,大部分竞价人都纷纷退出,最后坚持下来的,还是最开始出价的那两位。明明还是寒春之际,丁四奶奶却觉得手心微微有些冒汗,拍卖之前,她预估这两副古画最终成交价,应该不会超过七万两,可现在,已经喊到十一万了!她没想到,不过是些子虚乌有的消息,竟真的令这么多人跟着疯狂。眼下她生怕事情会失控,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停下。原本,这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暗藏着刺激和疯狂。那一声高过一声的价位,都充斥赤luo裸的抢掠和活生生的希望。凡事参与百善会的世家,都在博弈,成为王败为寇。费尽心思,勾心斗角,其实所为的,可不就是眼下这些赤luo裸的数字。叶楠夕仔细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竞价的那两位,她都觉得眼生,往旁边悄悄问了一句后,才知道那两人都是俞川的富商。俞川的一些豪商世家,她虽不怎么熟悉,但却还是觉得很是奇怪。若说那两副古画里真的藏着什么军机秘密的话,要为此争抢的,也应该是那是拥有官家背景的世家大族才对。一开始竞价的时候,她倒是瞧着几个官家子弟参与其中,只是因价格飙升得太厉害,他们很快就退了出去。“商家怎么也参与到这样的博弈当中?”叶楠夕悄悄问了萧玄一句。“官商本就相互牵连。”萧玄淡淡道。叶楠夕一怔,随后恍悟,树大招风,这样的事情,有意者自然不会直接出面。拍卖的刺激之处就在于,能加最短的时间内,实现最不可思议的财富。这是一种既真实,又虚幻的美梦,在这里,稻草可以变成金条,石头可以化为翡翠。一切,都看你是否需要。最终,那两副古画以十三万两的最高价,被那位姓陈的富商收入囊中。而在这个过程中,凡事参与竞价的人,已经被悄悄记录了下来。未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现在还没有人知道。随着所有拍卖品都被送下去后,这个大厅忽然变得空荡荡起来,只是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之前的硝烟味,既迷人,却又令人筋疲力尽,心神疲惫。尽管如此,许多客人却还是在座位上久久逗留,似还在回味之前那一幕幕,既紧张又令人期待万分的竞价。侍女们开始引领每一位拍卖成功的客人前去办理交易事宜,萧玄起身时,叶楠夕也跟着起身,然后跟丁四奶奶表示她先随萧玄去办理珐琅屏风的事。那张珐琅屏风本就是记在她名下,而将这张屏风拍卖走的,又是她丈夫,丁四奶奶自是没有不允。只是想着那最后成交的价格,丁四奶奶还真不知道是该祝贺她,还是该安慰她。想了想,只好笑着道:“今日之后,应当再不会有人说你什么怪话了,最多也就是说些酸话。”叶楠夕无奈一笑,随后便跟着萧玄出去了。萧时远有心要去看看,只是这等大额的银钱交易之事,百善会自然不会允许旁的人看热闹的。不说是萧时远,就是身为原主的凤言开,都是没资格跟着前往。于是当凤言开走出关雪阁的大厅,长长的舒了口气时,凤十三娘就走过来道:“真想不到,七哥的这张屏风竟这般抢手,一万五千两,真令人不敢相信。”凤言开叹道:“那张屏风没什么,不过是萧三爷为博美人一笑。”凤十三娘冷笑:“七哥也会说这样的话。”凤言开笑了,改口道:“改日我让人给你订做一张一模一样的。”“算了。”凤十三娘摇了摇头,转身前,又道了一句,“我想要的是一万五千两的屏风,今日错失了,来日还是有机会的。”曲终人散后,叶楠夕看着又放回原处的屏风,然后才问了萧玄一句:“你为何要拍下这张屏风?”萧玄伸手在那屏风上摸了摸,然后道:“你不是喜欢吗?就先放在这吧,挺适合这房间的。”叶楠夕扬了扬眉:“你不会想跟我说,你砸下一万多两银子,就只是因为我喜欢?”萧玄道:“难以置信吗?”叶楠夕看着他道:“我何曾跟你说过我喜欢。”“那以后跟我说便是。”萧玄说着就走到她跟前道,“去歇一会吧,今**忙大半天,休息好了,晚上我带你出去看花灯。”叶楠夕看了他好一会,就蹙着眉头道:“你有什么瞒着没有说吧。”萧玄便道:“今晚我会宿在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