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七月酷暑天气,艳阳高照下的皇城琉璃生辉,白玉护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群白鸽自宫殿上方滑过,一派宁和威严之相,只教人不敢目视。一个身着戎装的少将缓缓走进宣政殿单脚跪地双手抱拳道:“禀皇上,丞相已大败杨烁大军,叛贼杨烁被逼得退守桑阳城,下一步该如何,还请皇上定夺!”王座上的男子,头戴紫金冠,暗色长袍绣着祥云蟠龙,大拇指上翠玉扳指轻轻婆娑王座纯金龙首,双目微阖。时间慢慢地流逝,男子似乎恍然不觉,良久的沉默后,男子轻轻睁开眼,看着手间碧绿一色,眸光如寒冰,心底阴测测冷笑:皇弟,呵呵,你也有今天!他的手蓦然握紧龙首,嘴角掠过一丝残酷而轻蔑的笑,那个笑不易察觉地一闪而过,语调阴冷决绝,“杀!”****“岚儿,岚儿......”睡梦中,有人不断地在耳畔轻呼自己的名字,杨宁岚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娘亲汉王妃坐在榻边,看她清醒过来,忙扶起她,给她穿上一件冰蓝色布衣。杨宁岚揉揉眼疑惑不解地问道:“娘亲,何事?”“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说完,汉王妃便牵着她向后门走去。沉沉夜色中一辆马车早已侯在外面,管家王福坐在马夫座上,一上马车,便看见弟弟也坐在马车里,表情疑惑,看见杨宁岚上来便依着她坐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汉王妃。只听马鞭脆生生响起,烈马嘶鸣一声,便抬蹄一路狂奔而去。杨宁岚心中不解,正要开口问,车身忽然晃了几下,汉王妃一惊,掀起轿帘一看,顿时花容失色,几只带着火苗的羽箭射在轿子上,照亮了目光,身后马蹄声阵阵,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夜色中闪现,让她的心砰砰直跳。“快,抓住他们!”汉王妃对马车座上的管家说道:“王福,寻个僻静处停车。”王福驾着马车转了个弯在一片树林处停住,汉王妃转身抱住杨宁岚,手抚上她的脸庞,深深地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岚儿,你已经长大了,答应娘亲,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杨宁岚心里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杨宁岚不安地看着汉王妃,果然,汉王妃面色大变道:“快带着你弟弟跑,跑的越远越好,不要回头。”眼眶一热,杨宁岚摇了摇头挽留道:“不,娘亲,一起走,不要丢下岚儿,岚儿好怕。”杨宁岚紧紧地抓着汉王妃冰冷的手,生怕一松手,便成了永别。王福在一旁说道:“王妃,时间急迫,不能再拖了。”汉王妃咬咬牙狠下心,把她推下车,又把杨夕炎抱下去。“娘亲,不要丢下我们!”杨宁岚上前抓住她的衣摆哀求。汉王妃拉开她的手,把一个包裹郑重地放在她手里,摸了摸她的脸,泪水直流,再也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回到马车上,盖上软帘,马鞭再次响起,马车疯一样冲入浓浓夜色中。风中,有滴热泪滴落尘埃,重重地,破裂开来,如同一朵落寞凋零的花,手心,还残存着那一抹冰凉触感,软帘盖上那刻,那张泪流满面的脸让杨宁岚心如刀绞,肝胆俱碎。杨宁岚抹了抹泪,牵着弟弟向浓黑夜色中的树林走去,茫茫夜色,重重树影,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一路走,一路哭,似乎听见重重树影外那马蹄声踏过尘土的喧嚣,无穷无尽,仿佛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姐姐,我们要去哪?”月光下,夕炎稚嫩的脸露出无知跟害怕。她默默无言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就这样不知道在树林里没有方向地走了多久,疲累感上涌,人也昏昏沉沉地,脚下忽然重重一滑,一声惊呼出声,人已顺着山坡滚了下去,不知道滚了多久,意识消失前,她看见了天边一勾残月,冰冷,皎洁......再次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上,抬眼间看见一方柔软的绛红绡纱帐用金帐构勾住,上面还挂着两个镂空的熏香金球。转头,透过珠帘看见门口摆放着巨大香炉花枝交缠的炉盖缓缓冒出缕缕青烟,香气弥漫进内室,满屋甜香。天香国色牡丹芍药屏风,高档的梧桐木家具,珍器古玩一应俱全。这是哪里?我不是牵着炎儿在森林么?炎儿呢?忽然的恍然大悟让她惊觉地坐了起来,思绪回到滚下山坡的时候,那时,炎儿就不在身边了!杨宁岚急忙下榻跑了出去,顾不得这是哪里。“你要去哪?”手臂忽得被人一拽,杨宁岚怒极回眸看拽住自己的人,有些熟悉的眉眼,一身素白锦服,好像在哪见过。杨宁岚怒道:“放手,我要去找我弟弟!”一汪寒潭般的黑眸,清凉澄澈露出一丝惊异,“你弟弟?我只看见你一个人。”俊朗的剑眉微微蹙起,似在思索。“放开我!我一定要去找我弟弟,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杨宁岚用力地甩了甩手,企图摆脱那双手的桎梏,可是那双手好像铁钳一样紧紧地抓着自己。五指微微使力,少年道:“郡主你现在身上有伤,不能出去,更何况,外面正在大肆搜捕逃犯,你想去送死吗?”郡主?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凝神一看,这才想起,原来就是那日在寒露寺射伤黑熊,救了自己的少年,记忆中的眉眼也渐渐清晰起来。“可是我弟弟呢?他不是更危险!”少年看着她,黑色的眸光澄澈真诚,“我会帮你找到你弟弟的。我暗中派人寻找,比你一个人乱跑安全,你好好在这里养病,过几日,你弟弟便能找到了。”杨宁岚也不再坚持默默地回到榻上,看他的样子是不可能放自己出去,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时机偷溜出去。这时,一个身穿青碧衣衫的女子进来了,看见少年盈盈施礼。少年对着女子吩咐道:“雁冰,帮我好好照顾她。”女子点了点头,少年回头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杨宁岚,转身离开。女子目送走少年便端着药汤上前,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柔声道:“小女名叫雁冰,以后由我来照顾小姐。”看这女孩子纤细温柔,杨宁岚就想套套话,接过她手中端来的药碗,青绿的玉碗黑色的药汁氤氲着热气,小小地抿了一口,苦涩的药汁让眉头都皱了起来。雁冰心细如尘及时递来一小碟蜜饯,杨宁岚拈几颗含在嘴里,苦感微消。眼角余光飞过,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这里,是哪里啊?”“这里是殷将军的别院,平时很少有人来,只是偶尔郊游打猎会来此处暂住几日。”想起刚才那个少年,便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你家公子?他叫什么名字?”雁冰面色微讶,眼波微微流转,看着面前这个似乎才十四,五岁的少女,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周身散发出与生俱来的贵气,风华绝代的面容让人望之侧目。她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清早看着少爷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急急忙忙地闯进来,她就知道少爷待这女孩子非同一般。短短的时间,心思已经翻转几遍,但面上平静,思索了一下子委婉地说道:“殷家大少爷,殷念泫。”原来他叫殷念泫,当朝护国大将军殷柏之子,他就是那日在寒露寺遇见的少年,他又救了自己一次,似乎每次遇见他,自己都那么落魄,杨宁岚心底苦笑了一下。有的没的聊了一小会,药也喝了,雁冰也告退下去,在榻上躺了一小会,见无人再进来,便起来俯在窗前观察院中的情况。正如雁冰所说,只是个偶尔暂住的别院并没有多少家丁婢女,连守卫也寥寥无几,现在正是正午的时候,四周无人,便从角门偷偷溜了出去。沿着一条小道七绕八绕地居然绕到了一条大街上,正茫然不知道去哪,街上忽然锣鼓声声,沿街百姓听见这锣声,连忙自动闪避到一边,让开一条大道。杨宁岚随着人潮被挤在人群中,周围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路人甲:“出了什么事啊?”路人乙:“你没看昨日的皇榜吗?汉王谋反被捕,正准备押解回京等候发落。”路人甲惊道:“啊!胆敢谋反,这不是杀头的死罪么?!”路人乙:“可不就是......”锣声渐近,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正是护国大将军殷柏,他凛然的目光平视前方,周身自有一股不怒自威气势,两列卫兵全副武装,押解着几辆囚车,为首的一名副将朗声念到:“汉王企图谋反被抓,即日起押解进京,等候发落!”百姓一阵唏嘘,纷纷往囚车里丢弃烂菜叶,烂瓜果。杨宁岚看见自己的父王站在囚车里身穿囚服,脚上绑着铁链,脸容消瘦,头发蓬乱,那个自己一直视若神明的父亲,此时像一直被囚禁在牢笼的老鹰,失去了一身锋芒。这囚车上的人原本都是她的家人,还有那些侧妃姨娘,那个看起来总是呆板的弟弟惊慌地仿佛风雨中的雏鸡睁着大大地眼睛看着这一切。虽然他们平时没少对自己落井下石,但是此刻看见他们个个蓬头垢面,凄惨的样子,心里还是觉得酸溜溜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铁锤重重地砸开,眼眶也一阵潮热,杨宁岚在人群里艰难地挤来挤去,刚要一个惊呼出声,嘴巴却被一只手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