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秋水便过来传唤。杨宁岚跟琉嫣到了尚宫局大堂,看见闫嬷嬷坐在上首,挽霜司言司,还有一干人等都在,心下疑惑,今日这气氛一看就知道非同寻常。听见一阵抽抽搭搭的哭声传来,巧莲头发散乱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哭,脸上的妆都花了,两条眉毛像虫一样纠结在一起,双颊高高肿起,两边红色的巴掌印清晰浮现在脸上,看来是被掌嘴了。看见杨宁岚,原本幽怨的眼神忽然燃起腾腾怒意,那样子恨不得把她吞下去。杨宁岚跟琉嫣依惯例先行了礼,这时一个站在闫嬷嬷身边,穿着绛红色宫服,腰佩红牌的中年女子怒容满面,气冲冲地开口道:“是不是你们下毒谋害得燕美人!”闫嬷嬷一个冰冷的眸光扫了过去,神情淡漠,语气威严说道:“尚衣大人,这里是尚宫局,就算是我手下的人做错事,也该由我来处置。”尚衣看见闫嬷嬷冰冷的脸色吓了一跳,平日在自己宫里面跋扈惯了一急之下居然忘了这里是尚宫局,连忙俯身道歉,垂手立在一旁。闫嬷嬷不再理她,向着杨宁岚问道:“昨夜燕美人忽然中毒,太医力挽狂澜救治了一夜,现下情况才好转起来,太医院的太医已经查出是这衣料上有毒。”说着便有个宫女将昨日那件舞衣捧到她们面前,红色的衣料上隐隐可以看见一处干涸了的血迹。闫嬷嬷又接着说道:“巧莲说,昨日是你们将这件舞衣送到燕美人那的,你们有什么话说?”杨宁岚拿起那件舞衣,一阵幽香袭来,这的确是昨日自己送的舞衣。“宁岚.....”琉嫣惊恐地看着杨宁岚,不知道该怎么办。巧莲看杨宁岚拿着那衣服默默无语,便当她是默认了,双腿跪地膝行几步上前扑倒在尚衣裙下,回头含着怨气指着两人道:“对,就是他们做的,以往我也送过舞衣都无事,她们昨日一送燕美人就出事了,奴婢冤枉啊,还请尚衣大人明察!”闫嬷嬷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巧莲,再看杨宁岚依旧默不作声,也只当她是默认了,便转头对尚邢说道:“那就带下去吧!”还没等闫嬷嬷说完,杨宁岚忽然抬头问道:“饮食方面就没有问题吗?”“太医都检查过了,除了这件舞衣有异样,其他并没有问题。”“那查出这件舞衣有什么问题?”杨宁岚又是一问。闫嬷嬷陷入沉默,默不作声,只静静地看着杨宁岚。早上上头传话来说似乎舞衣有问题,但是却说不出哪里有问题。这种不明不白的事情在后宫数不胜数,谁都没有想去追究真相,只是上面吩咐下来就按命办事。闫嬷嬷心知肚明这几人仅仅是替死鬼,沉默后还是说道:“这就由尚邢局来管了,来人,带下去!”底下马上有几个高大的女官上来拖人。青菊吓到直哭,琉嫣眼眶也红彤彤地要落泪,可就是憋在眼眶里。巧莲一张肥脸扭成一团不甘地喊道:“闫嬷嬷,我是无辜的,为什么也要把我带走!”一边喊一边死命抱着柱子不肯放,两个女官掰开巧莲的手指拉了下去。阴暗潮湿的地牢,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浑浊空气,从上方天窗上漏下的一方阳光也似乎微弱的无法照亮这里。琉嫣脸色苍白,心情低落,从进来的时候开始,她便好像是被丢弃的木偶一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杨宁岚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感受到她身上微微的颤栗。这种地方让她想起了太多不堪的记忆,同样肮脏,潮湿的地方,她的娘亲就那样缩在角落,日日夜夜受着病痛的折磨。有多少个深夜里,听着娘亲痛苦的呻吟声转辗难眠,她的心里对这种地方已经留下太多的阴影。“宁岚,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是不是也要像娘亲一样,死在这种地方。”琉嫣的声音透出悲恸无力的绝望。杨宁岚将她轻轻揽入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安慰道:“不会的,只要我们是清白的,肯定会出去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保护你。”巧莲趴在牢门上哭喊,肥胖的身体紧紧贴着木栏,歇斯底里地大喊冤枉。“别吵了!吵死了!”青菊看见她就来气,一把拉过她,“都是你,好端端地叫我们送什么舞衣,你自己死就好了,还要拉着我们,看见你就倒霉!”巧莲一听青菊骂她,一把揪住青菊的头发,手掌使劲就往青菊身上拍,青菊倔性一上来,胆子也变大了,一口咬住巧莲的胳膊,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你们两个别打了,如果还想出去就好好呆在一起。”杨宁岚分开她们两不耐烦道:“你们再这样大吵大闹下去,把那些凶狠的狱卒招来,有你们好果子吃!”似乎是明白了这话里的利害关系,两人虽然不服气,但也只好停战了,各自找了个位置待着。所有人都不说话,牢房里陷入一阵寂静。惨叫声隐隐传来,不一会儿,便有狱卒拖着一个皮开肉绽的人过去了。四个人都是一惊,就这样担心受怕了一夜未合眼,囚犯的惨叫声一夜未断,叫人毛骨悚然。“饭来了!”随着一声不客气的大喝,杨宁岚睁开眼,看见天窗洒下的微弱光线,昨夜,就这样靠着琉嫣睡了一会。“宁岚,有饭吃了。”琉嫣也睁开眼,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从昨日被抓进来到现在,她们滴水未进。还没等她们上前,一个肥胖的身体便很敏捷地扑了上前,端了饭菜,青菊见状忙从她手中夺过两个馒头。“这里也有我们的,你干嘛抢我们的饭菜。”青菊不服气地大叫道。巧莲不以为然地白了她一眼,不理她,自顾自地抓起饭狼吞虎咽。“哎,你!”青菊刚要发作,琉嫣就抓住了她的手劝道:“算了吧。”青菊扁了扁嘴,看一眼琉嫣,把抢来的两个馒头分给琉嫣一个,琉嫣笑笑接过。“宁岚,就一个馒头,你吃吧。”琉嫣将馒头塞进杨宁岚手里。杨宁岚眼角一瞥,看见青菊手上一块紫黑,抓住她的手摊开一看,一块紫黑印记落在素白的掌心,“青菊,你的手怎么这样?”青菊也刚发现,咦了一声,“昨日去燕美人宫中被药汁烫到了,后来涂了些药也就好了,不知为何会这样。”“你好像中毒了。”巧莲一听这话,顷刻间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啊!你中毒了?该不会这饭菜有毒吧!”说着赶紧丢掉饭菜,跑到一边去抠喉咙。琉嫣慌张地看着青菊,青菊也吓得不轻,馒头从手中滚落在地上。这时,牢门打开了,两个女狱卒走了进来。“尚邢大人要问话,快跟我走!”女狱卒一边说,一边用脚赶着她们出去。四个人被赶到了一个阴暗的房间,房间里点着两支火把,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上面还能看见鲜血的痕迹。一个大盆里装着烧得通红的炭火,正嗤嗤冒着烟,时不时噗嗤一下跳出火星。单看这个排场,都足够让人手脚发软,头皮发麻。一个高大的女人穿着红色女官服翻着桌上的案宗,那个女人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四个人,或许是杨宁岚面上黑斑点点格外惹人注意,那个女官不由地多看了几眼,拿起桌子上的一根鞭子,鞭子带着腥风打在身上,四个人吃痛地一缩身子。“你们居然敢下毒谋害燕美人!”一边示威似地将鞭子甩在地上,一边狠辣地喝道:“你们是要喝敬酒还是喝罚酒?”巧莲一听慌忙辩解,“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不关我的事,舞衣是她们送去的!”那女官听见巧莲的叫声,显然厌恶万分,眉头一皱,就对着顶下两个剽悍的女人说道:“动手。”四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两个女人就一人一个像抓小鸡一样,将琉嫣跟巧莲利索地捆在两张木椅上,接着便脱下她们的袜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杨宁岚惊问道。“烫脚心。”那女人语气再平常不过,好像在跟你说晚上吃饭不吃面一样。女人阴森森地一笑,仿佛鬼魅一般,眼中是残酷的冰冷。一个女人从炭盆里夹出烧得通红的木炭,木炭在这略显阴暗的房间里发出火红诡异的红光,冒着一阵阵热烟。巧莲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哀嚎不止,杨宁岚看着琉嫣,她求救的目光哀悯地看着她。在这种目光下,杨宁岚感觉身上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