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动作优雅轻撩琴弦,白玉冠倌住长发。一袭白衣,袖口用银线勾着兰花图腾,一片落叶旋然落在琴弦上,琴音戛然而止。只听那人如泉水叮咚清越的声音传来,“谁在哪里?”杨宁岚只好从阴暗的拐角处走了出来,笑容明媚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人?”那人清浅一笑,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琴弦,那琴弦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让杨宁岚想起那日在皇后宫中看到的那琴在淡淡秋光中琴瑟静好的模样。“下次偷听也把衣角藏好。”杨宁岚倒也不窘迫,只是爽朗不拘地一笑,“我可没有偷听墙角的习惯,只是循着琴音而来,看见你弹琴入神,不好打扰。”白衣男子抬头看她黑斑点点的脸,看她一身宫女服饰遂问道:“你是哪宫的宫女,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尚宫局的。”杨宁岚偏头看他一身白衣,却也看不出他是何身份,眼下深夜又在后宫中弹琴,奇道:“那么你是?”白色衣角扫过桌案边缘,那人站起,仰望月光,“如果我说我是皇帝的男宠你信么?”杨宁岚当时不是不惊讶的,但看他峨冠博带,翩然出尘的气质,从刚才那琴音中可以听出他内心澄澈,断不是那种以色媚人的人,但看他面色淡然又不像是玩笑,便说:“不管是或不是,你都不是那种人,那种人是无法弹出这这么高华出尘的琴音。”白衣人身子顿了顿,偏头细看杨宁岚,只见她一双黑眸清亮澄澈,如凝结的乌黑,却是很美的。吼间有凝滞的哑然,“你听得懂我的琴音?”杨宁岚摇摇头坦白道:“我从小就对这些琴棋书画不感兴趣,也没什么造诣,我只是知道曲通人心,琴声也恰恰反映出人的心境,只有至情至性的人才能弹出打动人心的琴声来。”他默然无声,片刻说道:“夜深了,你该回去了。”杨宁岚却也没说什么便离开了,寂静的院子仿佛只能听见衣料簌簌的声响。仅仅只是过了片刻,便听见一个轻微的脚步声,白衣回身对着来人道:“公子,我已经查出锦盒在哪。”李暮羽淡淡道:“哦?在哪?”白衣人道:“在殷念泫身上。”“殷念泫。”口中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一出口便被夜风吹散一般了无痕迹,顿了片刻便悄然隐去身影,脚步轻点自墙头翩然离去。白衣之人修长的手指拨过一根琴弦,发出“铮”的一声轻鸣,震动人心神一般。*****一大早就被一阵嘈杂吵醒,看见琉嫣也醒了,便跟她一同出去探个究竟,却是尚宫局一口水井边围了一圈人。只听得一阵惊呼,围观的人连连后退几步,杨宁岚趁机挤了进去探出脑袋一瞧,却是两个太监从井里拉出一具已经泡的发胀的尸体,脸色发白,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让人闻之色变。杨宁岚一看也是意外地大骇,后面琉嫣也看到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向她投来一个疑惑询问的目光,杨宁岚也同意疑惑地朝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死了。”闫嬷嬷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个死去的杂役房宫女。杨宁岚看见另一个高大的杂役房宫女也站在人堆里,便过去悄悄一把拉住她问道:“我的衣裳呢?”那宫女一看是她,忙吓得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嘴里嗫嚅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杀我!”只见那宫女拦都来不及,见鬼似的忙逃开两步,指着杨宁岚大声嚷道:“是她!是她杀死了梅娟!”人群一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宁岚身上,闫嬷嬷一听,冲着宫女严厉喝道:“你说什么!说大声点!”那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恐地哭喊道:“闫嬷嬷,是小麻花杀了梅娟,昨天梅娟抢了她一件衣裳,我看她表情恨恨的,梅娟昨夜就未回房,没想到,死在这井里了。是她怀恨在心,一定是的!”杨宁岚急忙分辨道:“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杀了她!”闫嬷嬷如同冰霜一样的眼神刮过她脸上,让她的脸火辣辣地疼,只见她冷漠地薄唇轻启,“把她带到尚邢局交给尚邢处置!”尚邢如同恶魔般的冷笑在耳边回荡,“小麻花,上次你来的时候,真可惜,什么都没让你带走,可是这次我就不会这么失礼了,我一定会加倍奉还的!”只见尚邢举手击掌两下,便有两个高大的女人抬着一个大木桶进来,清水晃荡冒出阵阵热气。尚邢伸手掬起一捧水说道:“小麻子,其实我是很佩服你的,我做尚邢十二年,你是第一个完好无损从我这尚邢局走出去的人。”说完兀自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加强尚邢局的刑具么?因为我很讨厌严刑逼供,更讨厌那些人在我耳边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所以,我就一直想办法将刑具弄得恐怖些,再恐怖些,让那些人看了就害怕,这样就不用动手了。最近我把这水换成了热水,目前看来效果还是蛮好的,热水呛进鼻腔,那滋味可比冷水难受不知道多少倍!”说着那两个高大的女人便将她反手按到水桶边,氤氲的热气让眼睛酸胀刺痛,尚邢将掬起的水倒在她脸上,阴恻恻地问:“你是招还是不招?”杨宁岚一边挣扎一边道:“我没做过,要我招什么?”一句话刚说完,头就被压进水里,过了一会,又被拖出来.“有宫女看见你昨夜夜归,你还不承认?”杨宁岚吐了一口水出来,眼中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坚决强韧,“我只是随便走走。”又是按下去,眼前发黑,感觉整个人都快窒息时,却又被一把拉了出来。杨宁岚虚弱地靠在水桶边喘着气,水珠顺着发丝淌成一条直线。尚邢一把按住她的头,明显已经不耐烦压着一口怒气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杨宁岚怒极反笑,双眼通红地看着尚邢,眼里满是厌恶鄙视,“说再多遍,也是,不是我做的!”尚邢的目光倏然一紧,现出血红的狠戾,朝边上递了一个眼神,边上两个女人这一次却是加大了力气将她摁进水里,尚邢冷冷地背过身不去看。水,满眼都是水,仿佛能看见粗糙的桶底,鼻里嘴里冒出一串串气泡,努力地挣扎着,却只是被无情地往更深处摁去,意思渐渐模糊,晃荡的粼粼水光,满眼满眼地乱晃......“岚儿,岚儿,你答应过娘亲,会好好照顾自己,你说过会好好活着,所以,别倒下,千万不要倒下.....”“娘,我好累,你知不道我好累,我真的好想你们,好想好好睡一觉,梦里,有你们的笑脸,有你们的温暖,我好想好想就那样睡着,不要醒过来。”“不,岚儿,你不要睡,你不能倒下,乖孩子,不要闭上眼睛!”“娘.....”缓缓睁开沉重地眼皮,好像推开一道生锈了万年的厚重铁门,光射进眼里,原来,自己还活着。“美人,她好像醒了!”旁边一个细细的女声响起,那张艳丽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在眼前模糊,清晰,又模糊,渐渐地重合起来。杨宁岚趴倒在一片水泽中,脸被人扣起,看着眼前这张浓妆艳抹过于艳丽的脸。“这样都死不了,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是本宫要找的人!”燕美人嘴角挽起一个媚丽邪恶的笑,这笑仿佛夏日炙烈的阳光一样一下子便灼伤了人的眼睛。杨宁岚用着身上恢复的一些许气力别过头,撑起上半身,双眼经过水的浸泡布满血丝,此时怒目相向,毫不掩饰地瞪着面前的人,“所以你就摆了一个局,就是想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燕美人道:“你只答对了一半,我还想把你留下来为我所用。”嘴角划过一个苍白嘲讽的弧度,“美人未免太自信了,我是不会为任何人做任何事的。”眼前红光一闪,燕美人拿着那件绯红衣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果你跟了我,我不仅会保证你安然无恙,而且,还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手摸上那件衣裳,紧紧抓在手里,心里弥漫开一缕如轻烟般的酸楚,“是你杀了梅娟。”看她一副理所当然默认的样子,语气更加冷冽嘲讽,“毕竟,也是一条人命,你居然这么无动于衷,难道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真的能铁石心肠,不择手段?”燕美人轻轻一笑,那笑容却仿佛致命毒药一样,语气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在讨论一件完全跟自己无关的事,“后宫本就是优胜劣汰,如果你不设法保全自己,那就只能等死!”顿了顿在杨宁岚面前伏下身子,手按在她肩膀上,重重的力道让她虚弱的身体受不住倾倒了下去,“想好,你是跟我走,还是,死在这里。”说完便转身离开,华丽的长裙浸过水濡*湿了一片,曳地而过留下一道水痕,杨宁岚看着那道水痕,想起尚宫局大堂司衣司双手在地上划出的两道血痕,那样触目惊心!每个人都是颠沛流离,身不由己的。杨宁岚双手撑地,缓缓站起,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刑房。她没有选择的权利,从她开始设计她的那一刻起,她便注定要成为她掌上的一颗棋子,她要活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所以,她没得选择,哪怕只是一颗棋子,她也当定了!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我行我素,可以为所欲为,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原谅的蛮横郡主了。她,现在只是一个为了寻找亲人的女孩。尚邢看着那个身影缓缓地,一步一步笃定地离开,手不知不觉地握紧。她再一次从她手中逃走了,想起刚才燕美人忽然出现,让人把她从水桶里捞出来,看着这个人好像一条死鱼一样倒在一片水泽里,她一度以为她已经死了,甚至宫女的手放在她鼻息间身子都有一瞬间的僵硬,可是仿佛仅仅只过了几秒钟,那人忽然间又活过来,睁开如同撒旦般血红的眼睛。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匪夷所思。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