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杨宁岚连手都忘记松了,扯着巧莲追问道:“你是不是吓傻了,我说的是琉嫣啊!”巧莲被杨宁岚这么一扇扇出了心理阴影,一看她抬手就以为她又要扇,一边含着泪一边说:“琉嫣她跟侍卫苟且怀孕了,说是皇上的龙种,皇上说他压根没有宠幸过琉嫣,所以皇上就下令将她处死了!”杨宁岚松开手,身体好像纸片一样在原地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心里明明痛苦地要死,可是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自己对琉嫣的了解她是不会跟侍卫私通的,她胆子那么小,怎么敢做出那么大胆的事情!琉嫣既然说孩子是皇帝的,那就是皇帝的,难怪上次她不跟自己走,为什么自己这么粗心,没有及时发现她的反常,如果上次将她带走,她就可能不会死了,孩子也会生下来了,琉嫣啊琉嫣,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杨宁岚缓过神来,嘴唇都在哆嗦,声音是经历痛苦的粗哑无力,“皇帝在哪?”魏澈目光悲悯地看着她,“在禁苑。”杨宁岚一听便翻身上马,魏澈追了上来拉住马缰阻止道:“你现在不能去禁苑,那里已经被团团包围,形势紧急,一触即发,你别去送死,你还没接近禁苑就会被城楼上的卫兵乱箭射死!”杨宁岚扯过马缰,拨开魏澈的手,“滚开!”魏澈看她打过马头就要走,还是追了上去,一跃上马背,打马离开,“我陪你。”杨宁岚点了点头,两个人御马狂奔至禁苑,如同魏澈所说,这里已经围的跟铁桶一般,整座禁苑失去了往日生机勃勃的感觉,冷风中落英缤纷好像一座孤城。魏澈不慌不忙地在不远处的栅栏前勒住马,守城的士兵飞快地打马上前,看见是魏澈,便说:“魏公子,你不是应该守在皇城?”魏澈应变自如,“我有事要进城向李公子禀告。”“对不起了魏公子,李公子刚才已经下令,任何人也不能进来,违者处死。”魏澈抬头看见城楼上的卫兵几乎是在一瞬间警惕地张开手中的弓弩,月光下,无数箭矢发出银霜般的冷芒,齐齐对着这里,他们只要敢再轻举妄动一下便会被射成马蜂窝。魏澈拍了拍杨宁岚的肩膀,便想掉头离开,杨宁岚憋着的眼泪无声地落在了马背上,这种突如其来的恨一下子只能埋在心里,带着彻底的绝望。城门忽然打开,马蹄踏过青石砖发出沉闷无比的声音,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紧张氛围里显得分外清晰,两人回头看着那缓缓打开的城门,城门外的士兵整齐地拉开马头让出一条路,一匹黑色的战马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个身着金色甲胄的人如一个战神般坐在马上,从半挡的金色护罩后,可以看见一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闪烁着清冷桀骜的目光,世界在这一刻好像更加寂静下来,只有那马蹄声声踏在地上。看不到他脸上任何表情,只有他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语,“让她进去。”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杨宁岚还是快速反应过来,翻下马就跑进禁苑,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正中的凌霄殿,推开门,走进内室,停在了明黄的帷幔后面。杨衡似乎听见了脚步声,声音沉沉从帷幔后传过来,“是丞相来救朕吗?”本来以为重新面对这个人,她会恨不得马上一刀杀了他,可是这时候,心中的痛,心中的恨却很奇异地忽然都平静下来,她沉默着,杨衡已经从帷幔后面走了出来,面容憔悴,全身都有些浮弱无力,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看见杨宁岚,他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生气,只淡淡问道:“你是谁?”杨宁岚迎上他的目光,“二皇叔,你不认识我了吗?”她忽然笑得天真无邪,好像小时候,第一次看见杨衡,她就这样仰着头叫过他二皇叔,只是此时,她的话语却好像檐上凝结的冰凌,一根根击中杨衡。杨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目光茫然地在她脸上探索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退,身体撞到了身后巨大的三脚香炉上,“我以为,来索我命的人会是三弟,可是没想到,会是你!"“你配得上我父王来找你吗?你还有脸面对我父王吗?他是你的弟弟,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你却这么狠毒,要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梦见我的父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难道心里就不会有一丝愧疚跟害怕吗?”她步步上前,无惧地看着他。杨衡斜着身子靠在香炉上,表情有了一瞬间的恍然,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嘴角忽然有了落索的笑意,“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如果不是我除掉他们,他们迟早也会除掉我!”“你有没有听过老鹰的故事,当第一次破壳而出的小鹰,做得第一件事要么就是将剩下的鸟卵推出鸟窝,要么就是啄死其它的小鹰,动物尚且懂得为了自己的生存不惜骨肉相残,我只是比他们更早认清这个道理。大哥无德无能,只是个碌碌无为的酒囊饭袋,我为什么要屈居他人之下,为他鱼肉!我那么努力事事做到最好,为什么,父王眼里只有三弟,我以为我做了太子以后,我便是他们最重视的人,可是他们却宠爱他胜过我万分,他比大哥更让我感觉妒忌,从小到大,他什么都不如我,为什么却占尽宠爱,父王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势,分明就是想牵制我,我终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每日每夜都想杀了他,只要有他在,我睡觉都无法安心!”“你真是丧心病狂,无药可救!我父王一向对你敬重有加,以礼相待,并无任何逾越,他也无意与你争夺王位,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他?”“相信?”他站直身体,松开的黄色外袍飘荡,“小时候,我也曾认为我们是亲兄弟,手足情深,亲密无间,并没有任何不同,我去江南的时候,三弟站在府门外送我,他在我的手上结了一根五彩绳,他说二哥,这是代表思念的绳子,只要你看见它,就会想起家人。可是当我为了辛辛苦苦为淮朝平定江南,兴冲冲地回到皇宫父亲却连见我一面都吝啬,我所做的一切又何尝得到过什么?后来我更懂得什么是现实,如果我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兄弟,我们便能相安无事,可是我们是皇族,只要有他们在的一天,父王便不会看到我任何的好!”“如果杀死兄弟是迫不得已的政治手段,那么你做了皇帝呢?你做的那些事又该怎么解释?你做的那些事只能再次证明你是一个残暴冷酷的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些人都是该死,他们根本无法明白朕的雄心壮志!他们只知道背弃我,所以朕满心的抱负却无法实现!朕要做一个丰功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为什么!没有人可以理解朕!”杨宁岚看着失控的杨衡,心中只觉得悲哀,看到他这么悲哀,这么痛苦,他活着会比一刀杀了他更痛苦百倍。外面忽然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呐喊声,一点点逼近,杨衡左右看了看,打开门想冲出去,却在门边连连后退,只见门外广场上集满了身穿戎装的士兵,他们挥舞着刀剑齐声呐喊着:“杀死昏君,为民除害!杀死昏君,为民除害!”杨衡天子气势犹在,站在那冷冷地质问道,“是,我是对不起我的子民,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们,我可曾薄待过你们!”杨衡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天子的权威在此时却是压倒性的让所有人都闭了嘴。这时李策从广场上走了过来,杨衡面色一喜,指着那些暴*动的士兵对李策说:“丞相,你终于来了,给朕拿下这些乱臣贼子!”李策巍然不动,笑容意味深长,“皇上,请让我叫您最后一声皇上。如今,这里已经被我控制了,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念在我们君臣一场的份上,我会按天子的礼仪厚葬您的。”杨衡面色大变,惊诧万分,看着李策身后的一干臣子,已然明白他所言非虚,只是这明白来得太迟了,他退了两步,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便忽然扑到了李策身上,一把剑利索地从背心穿过的杨衡的心脏,血花飞溅在金色的甲胄上,映红一张冷酷却绝美的脸。杨衡动了动,嘴角流出血来,血一滴一滴落在了黑色的砖面上。李策看着李暮羽冰冷的侧脸,也仿佛被他手中长剑刺中了一般,身体僵硬地看着杨衡缓缓倒下。杨衡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李策的衣角,紧紧地抓住,眼里发出冷毒的目光,嘴角含着血液毒咒道:“你必定不得好死,用多于百倍千倍的痛苦,偿赎犯下的罪孽。”他的声音凄厉阴冷地好像吹过废墟的风声呜咽,满脸血污,披头散发好像鬼魅,黑发散在明黄的衣袍上,眼神涣散空洞。李策嘴唇动了动,心里震惊到无法复加,背上好像一下子钉满了铁钉。过了一会李策下令让人将杨衡的尸体运到皇宫尔后颁旨昭告天下,自己也随行出发,一行人走了之后,杨宁岚才从凌霄殿里走出来。禁苑一下子就变成一座弃城,宫女太监纷纷冲进宫殿里抢夺值钱的财物,那些美人们披头散发哭哭啼啼的,场面一片混乱。杨宁岚在一片混乱中走着,走上了禁苑最高的阙楼,倚栏而望,层楼叠榭,飞阁流丹,鸿图华构,太液池波光粼粼,正是四月杨柳依依,姹紫嫣红,水光山色依旧,可一夕之间已是物是人非。迎着风,有泪轻轻落下,没有任何一次感到像现在这么累,所爱所恨的人,都离自己远去了,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支撑着自己活下去了。全身好像都没有力气了,连哭也是无力地流着泪。风中带来了花香,自己好像一朵没有方向的蒲公英,慢慢地飘荡着,天上的星星好像孩童的眼睛,不知疲倦的眨着。她觉得有些累了,便蹲下来靠着栏杆闭上眼睛,感受着风吹过耳边,温暖缠绕如情人绵软的情话,泪慢慢地淌下,心好像慢慢结冰的河,慢慢地便再也没有痛的感觉,哀大莫过于心死就是这种感觉吧。“岚儿。”睁开眼,看见一袭黑衣的李暮羽站在自己身后,伸出修长的手,修长的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一枚黑玉扳子,他温柔地唤着自己,好像从迷雾里走了出来,“我带你回家。”杨宁岚身体靠在栏杆上,好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一根稻草,疑惑问道:“回家?”他点了点头,长身玉立,黑色的衣角在风中翻飞,显出一抹奇异的温柔,“我可以保护你了。”“谢谢,一切拜你所赐,我没有家了,也不需要你保护。”李暮羽蹲下身,将她抱进怀里,好像拥抱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又紧密,声音在风中有了迷人的魅惑,“你跟我之间的帐已经扯平了,现在由我来找你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