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倾洒大地,自雕花大窗洒在满地金砖上,李策看着这满目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忽然觉得很疲惫,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身穿绛紫软裙的沈婕妤赶紧过来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皇上,臣妾看还是去请御医来看看吧!您老这么咳着臣妾很担心。”李策摇了摇首,靠在宽阔的龙**,神思恍惚。这个时候,萧昭仪一边从屏风外转过来,一边对李策说道:“太子殿下刚才命人送来了冰糖炖白果,润肺化痰,止咳平喘,已经让试膳太监尝过了,还热着呢!陛下用一点吧!”李策点了点头,就着萧昭仪的手喝着汤,沈婕妤一边轻抚着李策的背,一边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子为人忠厚诚恳,对皇上也很孝顺,只是.....”李策偏了头,说道:“有话但说无妨。”“恕臣妾直言,太子过于忠厚,便容易招人陷害。今日这件事,明眼人都知道是谁搞的鬼,秦王殿下忽然带着那两个布衣说来告发太子殿下谋反,其用心可想而知。”沈婕妤伸手抚平了李策鬓边的乱发,“臣妾看着,太子今日是满腹委屈,那些军用物资本来就是要从洛阳出发去虎牢关,只是这一次是经过了太子东宫,而且向来擅自运送军用物资是大忌,太子被人抓住了把柄,自然是有苦难言,有理难辨。”李策歪开头,萧昭仪把碗放下,替他擦了嘴角,李策道:“今日这件事,的确是朕有失考虑,错怪了太子,但朕想,错误原本就是在那两个布衣身上,秦王或许只是护驾心切,难免乱了分寸。”沈婕妤还想再说,就被萧昭仪一个眼神给挡了过去,萧昭仪款款一笑,眉眼温顺,柔声细语道:“皇上身体还未恢复,就不要再去为这些事劳神了,太子殿下既然会遣人巴巴送来炖汤,就说明他心中并没有跟皇上生出嫌隙,再怎么说,皇上日理万机,在一些事情上难免会疏忽。”李策看着萧昭仪琥珀色的眼眸,伸手碰了碰她的眼睛,萧昭仪含羞带怯地低下头,李策温柔了神情,问道:“昭仪,那你说,太子跟秦王谁会成为一个好皇帝?”萧昭仪一愣,惊慌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沈婕妤,她的脸也白了白,萧昭仪挽起一个贤淑的笑,在最短的时间内,寻找最恰当的用词,缓缓说道:“江山社稷都在皇上的胸中,皇上自然能够运筹帷幄,太子知书达理,敦厚老实,秦王殿下文武双全,战功赫赫,两个人各有千秋,嫔妾想,无论谁做了皇帝,都会向皇上这样是一个人人景仰的好皇帝,只是各朝各代,储位之争激烈,便有了立嫡立长的规矩,想来老祖宗们留下的规矩还是有可取之处。皇上,不要忘了,先朝的教训啊!”她声音虽然温温柔柔,但却好像一把柔软的拂尘打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李策脸色顿了顿,在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了一丝疲倦,便淡淡道:“朕乏了,就寝吧!”魏澈要走的时候,太子东宫派了人过来送了一张请柬,李暮羽让魏澈拿起来看,魏澈看了一遍说道:“太子在东宫设宴,请秦王殿下一叙。”李暮羽眉毛轻轻蹙了起来,疑惑的目光看向同样也很疑惑的魏澈,却是一笑,道:“他今日怎么会想到请本王?”魏澈合上请柬,搁在石桌上:“这明显就是一场鸿门宴,王爷可以不去。”李暮羽的眼神望向湖面,莲花朵朵绽放,“不去怎么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呢!你晚上有没有空闲,没什么事就随着本王一起去。”“微臣闲人一个,难得有幸可以陪伴殿下左右。”马车行到东宫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黑夜好像一只巨鸟张开了大翅膀,将这个世界团团围住,门口有个管家已经等候多时,看见李暮羽便赶紧上前引了他们进去,杨夕炎少年心性,到了一个新地方就好奇地四处打量,太子府的过道都修得很宽阔,庭院里种着奇花异草,假山假湖一应俱全,这里原本是先朝太子的东宫,原本极尽奢华,就因为太奢华了,所以就让朴素的淮文帝很不喜欢,后来杨衡当了太子以后,就另选了一处太子府,这里也就渐渐破败掉了,如今,太子又住进来,重新粉刷了一边,比之之前更加的光彩夺目。到了中央的宝华殿,太子已经坐在中间的上首上,右侧首位坐着李修彦,李昱铭看见李暮羽,熟络热情地打招呼道:“三皇弟你终于来了,让本宫好等,刚要遣人去请。”那表情就好像一个慈爱的哥哥在关心自己最在意的弟弟,好像从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李暮羽淡淡一笑道:“让太子殿下久等了,因为时间紧急,便去珍宝斋挑了一件礼物送给太子殿下。”说完,杨夕炎便上前一步送上了一个大红色的锦盒。太子让人接过,便笑道:“三皇弟太客气了!来,请坐!请坐!”李暮羽与魏澈分别落座,而杨夕炎就站在李暮羽身后三步的地方。编钟敲击出悦耳清脆的音符,身穿白衣的舞姬婷婷袅袅地翩翩起舞,水袖翻转开优美的弧度,好像月光下朵朵绽放的白色茉*莉花,珍馐佳肴,美酒佳酿,李暮羽的样子也颇放松,好像真的在参加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家宴。李昱铭目光暗暗投向了一旁的李修彦,李修彦便笑容满面地提起桌上的酒壶走到李暮羽面前,在他酒杯了添上了酒,说道:“三弟,今日这一杯是我跟太子哥敬你的,虽然咱们不是亲兄弟,也有过不少的误会牵绊,但是希望今天,我们能一笑泯恩仇。”说完就看着李暮羽。李暮羽端起杯子,犹豫了一下,魏澈拦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李修彦的脸色失落了下来,说道:“三弟是怕这酒里有毒?那么,本王就喝下这杯酒。”说着就要抢酒杯。李暮羽一挡,就将杯中的酒喝了下去。李修彦感动地一笑,又在他杯子里倒了一杯酒,说道:“今日我们兄弟能摒弃前嫌,坐下来好好地说说话,真的应该要好好庆贺一下。”李暮羽又不动声色地喝下酒,这样连着喝了四杯下去,他人便有些晕乎乎的,便软软地趴在了桌子上,任人怎么叫都不醒,杨夕炎向李昱铭抱拳道:“太子殿下,我们王爷不胜酒力,看来今日只能到此为此,还请太子放行!”李昱铭点了点头,魏澈跟杨夕炎便扶着李暮羽离开大殿,他们一离开,李昱铭就转过头问李修彦,“你确定这个毒无药可救?”李修彦点了点头。李暮羽回到秦王府,还是软趴趴的,杨夕炎凑在他耳边悄声说道:“王爷,回府了,别装了。”李暮羽还是一动不动地趴着,魏澈上前摸了一下他的脸,转身对杨夕炎说道:“他是真的醉了。”杨夕炎的嘴角无力地抽了抽,还以为他是装的,没想到是真的!杨宁岚从凉亭边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杨夕炎背着沉睡的李暮羽进了房间,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刚一进去,就看见李暮羽伏在榻边吐了几口黑血出来,连忙跑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会无缘无故中毒了?”李暮羽吐完血,就昏迷了,魏澈把了脉,跟杨宁岚说道:“王爷中毒了,不过还好他酒力不佳,虽不会致命,但还是会有危险,我现在要马上去宫里请御医为他清除余毒,不然他可能再也醒不了了,你在这里守着他。”杨宁岚心里一惊,连忙说道:“那你快去吧!这里我来看着。”杨夕炎陪着魏澈去皇宫请御医,杨宁岚看着榻上面色雪白的李暮羽,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杨宁岚拍了拍他的脸,心好像沉入了冰冷的海水里,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但还是说道:“坏人,你别睡!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但他还是没有反应,杨宁岚停住了手,握住了他的手,说道:“你不要睡太久,你睡太久了,谁来欺负我?”可是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渐渐觉得他的手越来越冷,便赶紧烧了炭盆,又拿来好几条棉被替他盖上,这大热天的,自己还站在火盆边,又闷又热,杨宁岚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慢慢地搓着,心里祈祷着魏澈能快点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御医终于来了,替李暮羽把过脉以后,便在他身上扎了针,在他的手指上割开了一个口子,将毒血放了出来,一番折腾了以后,御医才抹了抹脸上的汗说道:“无大碍了,再喝几副药将体内的余毒清除就能痊愈了。”杨宁岚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身上的裙子都湿哒哒地粘腻地贴在皮肤上,整个人好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她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刚要过去再看一下他就听见含翠一声尖叫,“小姐,你不要跑!仔细你的身子!”上官瑛挺着刚显怀的肚子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榻前跪了下来,紧紧握住李暮羽的手,豆大的眼泪便吧嗒吧嗒地落在了紫檀木的大**,“王爷,你不要丢下我们母子,王爷!王爷!”杨宁岚看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大肚子,虽然知道她很不喜欢自己,但还是有些不忍心,说道:“他已经没事了。”上官瑛恶狠狠地转头看着杨宁岚,眼眶里又掉出两颗泪,“王爷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忘了,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杨宁岚顿时无言了,她也不想跟她多费唇舌,就默默地转身要离开,就在这个时候,上官瑛惊喜地叫道:“王爷,你醒了!”杨宁岚身子顿了顿,但还是没有回头去看他,走了出去,那一刻,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心里忽然一下子空荡荡的了,她拿起手看了看,全是脏兮兮的炭灰,就好像她现在这个样子,灰头土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脸,心里想着,还好刚才他是昏迷的,不然他知道了,该觉得多可笑。她自己也觉得可笑了,自己居然会担心他,低头露出自嘲的一笑,她用最快的脚步离开了这个地方,隐隐地好像听见杨夕炎在里面说道:“我姐姐刚走,我出去喊她。”却是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