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澈去琴瑟斋取回了修好的琴,走在街上路过告示牌的时候,才知道太子杨永被废为庶人的事情,魏澈一惊,连忙往人群里挤了挤,眼前黑了又黑,只觉得皇榜上那几个字不断地变大变小,太子贬为庶人,魏妃赐死。手中的琴“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细缝。他晃了晃神,趁着天还没黑急忙往城外的乱葬岗跑去,因为当今皇后憎恶杨永宠爱魏妃,认为其害死太子妃,所以在太子贬为庶人的同时下令将魏妃赐死,而这样的人一般都会被官兵草草地被扔到城外的乱葬岗。月光清冷地照在地上,魏澈在尸体堆里面翻找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翻了多少的尸体,他急喘着气,四下张望着,还是没有找到,一颗心砰砰地跳得厉害,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风轻轻地吹过,远处传来了声声野狗的吠声,叮铃,叮铃,叮铃,一声声,凄清清脆的铃声在风中微弱地传来,他猛地坐了起来,朝着铃铛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眼睛的一幕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过去。几只野狗正凶狠地撕扯着一具尸体,那个身穿红衣的尸体手上戴着一串金玲,这是他姐姐从小戴到大的,他绝对不会认错,棒本低头啃咬的野狗看见魏澈,龇着牙朝他发出警告的吠声,目露凶光,他低头拾起了一根木棒,大吼一声冲了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挥舞着木棍驱赶着那群野狗,野狗们扑来扑去地试图赶走他,木棒打在野狗身上,那群畜生受了痛,哀号着夹着尾巴逃跑了。他无力地用木棒撑着身子走到了尸体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抖着手撩开她脸上的乱发,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乌紫的嘴唇,身上已经被野狗咬得千疮百孔,他心中大恸,通红的眼眶流出了泪水。他趴在尸体上哭了好久,才慢慢用手在地上挖着坑,从星辰满天一直到黎明,血混着黏土,那双原本用来弹琴的手也伤痕累累,他抱着朝阳郡主的遗体将她安放进土坑,用土一点点将她身体掩埋。红色的裙角,繁复的花样,修长的手指,牵过自己,为自己拭尽泪痕,直到脸,他又看了看她的脸,没有一丝痛苦,嘴角似乎凝着一缕释然的微笑。是啊!过去的三年,她受人所迫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可能死,对她来说更是一种解脱。死的人解脱了,但要活着的人加倍承受这一切的痛苦,他将头低了低,将最后一捧泥土散在了她的脸上。等城门开启的时候,他在城中的旅馆里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十指修长,布满伤口,他将手藏在了袖子里,回到了晋王府,所幸没有人发现他昨夜的失常,他在心底冷冷一笑,又会有谁会在意他的存在呢?杨衡似乎并不打算告诉自己姐姐已死的消息,他也只是装作不知道,相安无事地过着属于人质该过的生活。杨衡很快就被册封为太子,因为品行良好,由皇后跟杜尚书一力撮合,于十月初七良辰吉日迎娶了杜尚书的千金杜若冰为太子妃,杨衡当了太子以后,并没有搬到奢华的东宫,而是继续住在晋王府,晋王府一向简朴,前些日子因为雷雨倒塌的围墙也是简单地修补了一下,如此简朴的行为更是得到帝后的赞赏。魏澈微微冷笑,杨衡你太明白怎么样去欺骗世人,这么多年了,你懂得帝后的喜好,做着最合格的皇子,太子与太子妃琴瑟美好,没有舞姬美妾,连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真是个品行端正,完美无缺的储君啊!想到这,魏澈脸上冷意更深。姚蔓将胭脂舞衣递给魏澈的时候,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一身绛紫的衣裙,一支银簪,她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姚小姐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魏澈淡笑着看着她,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刘海,叮嘱着:“好好照顾自己,过段时间我再去看你。”他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这是他几年来所有的积蓄,虽然不多,但已经足够她一个女孩子开个小店养活自己,他将银子递给姚蔓,她却迟疑地不敢接,惊慌地看着他,好看的杏眼里流露出莫名的担忧。他看着她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神,纯粹晶莹,他忽然很羡慕她,也很庆幸,至少到了最后,还有一个人,如原来那般没有沾染这尘世的邪恶,他想到这,就更加不再害怕了,将银子塞进她手里,便转身快步离开。姚蔓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公子,等你来见我的时候,我会做你最喜欢吃的元宵,你一定要来!”他回头朝着姚蔓笑着,挥了挥手,关上了门,姚蔓低头看着手里的银子,喃喃自语道:“我一定会等你来的。”晋王府是很少举办宴会的,但是也总是有些必要的宴会要办,比如太子妃的生辰,为了表示对自己爱妃的重视,他还是办了宴会,魏澈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坐在铜镜前,他打开胭脂盒,淡定地为自己上妆,黛色的娥黛眉,粉红的桃花腮,殷红的嘴唇。他脱下男装,一层层穿上红装。红装,为谁而穿?这是他此生唯一一场赌局,他嘴角露出一个凄惶苍白的笑。这个大殿许久不见歌舞,曼妙的丝竹管乐之声驱走了一切的冷清,太子府是从不演歌舞的,只有在很少的一些宴会上,杨衡才会看一些歌舞。红色的身影好像一团绚丽的晚霞一样在天空绽放,流光溢彩,宽大袖子一挥,露出了倾国倾城的容颜,红妆的魏澈,连他自己都惊讶自己的美丽,这胜过朝阳郡主百倍的美丽。姐姐,姐姐,十八岁,是多么如花的年纪,年轻姣好的容颜,却选择了苍白地沉睡下去,他心中颤抖地痛着。翻飞的红色衣裙,诡艳无比,相比于女性的柔美,他更多了一分英气,神秘的微笑,让人无法抗拒他的**,他抬起头,看向杨衡,目光却在他身旁一滞,淡雅清逸的容颜,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美得仿若空谷幽兰,这看一眼就无法忘记的容颜,她居然是杜若冰!杨衡的太子妃!他的心狠狠地一痛,眉头蹙了蹙,怎么会这样?他茫然地看着她的脸,再也不敢上前,脚步慢慢地后退,想离她越远越好,这样,心就不会痛了。杨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揽住了他,他抬头看着杨衡,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温情。魏澈心中的寒冰越来越厚,用力地将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杨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在刀离自己身体半寸的地方,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匕首。匕首“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震的人心如死灰,魏澈被一把推倒在地,杜若冰惊讶地看着趴在地上的魏澈,门外的卫兵好像倾巢而出的蚂蚁一样涌了进来将他团团包围。他的眼眶微微通红,明明已经失败了,还是不甘心地抓起了地上的匕首就要再刺过去,杨衡一把架住了他的手,冷冷地瞪视着他,血顺着掌心流了下来,滴在红色的华裳上,消失不见。杨衡摸了摸他的脸,慢慢醒悟道:“原来是你!”他脸上露出一个凄凉决绝的笑,眼中满是恨意。阴暗潮湿的地牢,魏澈低头看着眼前的一线月光,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活着,但这只是暂时的,杨衡说不定现在正在盘算怎么让他死的更惨,背脊靠在潮湿的泥墙上,他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了。铁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魏澈慵懒地睁开眼睛,看见姚蔓朝着狱卒行了一个礼,他一惊,凑了上去,怒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离开这里!”姚蔓的脸色苍白,眼眶里默默地蓄着泪水,看着一身红装的他摇了摇头,“这里虽然是太子府的地牢,但我已经花钱买通这里的狱卒,你不用担心。”声音颤了颤,“我只是想来看你一眼就走。”魏澈原本紧张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瘫坐在地上,苦笑道:“你真傻。”姚蔓看着他嘴边的微笑,心里一点点地苦涩开来,她很想说,你其实才傻,人人都怕死,你却要去送死,她的鼻子一酸,还是努力地忍了忍泪水,将他受伤的拉过来看着,血迹已经干涸,伤口很深,横亘整个掌心。“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魏澈想抽回手,却被姚蔓紧紧握在手心,她低头撕开裙角的一块布料,在他的手上细细地缠了一圈。杜若冰退后两步,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纱布跟金创药,嘴角绽开一个酸楚的微笑,她孑然走出牢房,身影萧索。杨衡最后还是没有杀了魏澈,当然不是他大发慈悲,相反,他想了一个让他身不如死的办法,将他当成面首养着,用面首这个不光彩的身份让他永世不得安生,再也没有人知道他是魏国的世子,所以人都知道他只是一个面首。魏澈一个人走回了魏府,远远地便看见姚蔓站在门口,他走近她,姚蔓婉丽笑着,关怀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路上耽误了一会,所以晚了。”她安心地点了点头,推开大门,夕阳照进她明亮的大眼睛,盈盈如一泓秋水,他忽然问道:“蔓妹今年二十一了吧?”姚蔓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关心起自己的年龄,点了点头。他淡淡一笑,看着庭院里绽放的白色茉*莉,“下个月我们就把亲事办了吧!”姚蔓怔怔了,手还放在门板上,眼中的光芒闪烁,不确定道:“公.....公子,你刚才说什么?”魏澈回过头看着她眼中盈然的泪水跟已经开始忍不住颤抖的身体,心一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个院子是该找个女主人来好好地打理一下了,这些花花草草都七零八落的。”他虽然说着轻巧,但是眼中的光芒却微微透露出一丝紧张来,侧头看着姚蔓道:“难道你不愿意?”姚蔓看着他清雅的面庞,莞尔一笑,摇了摇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魏澈微低了头,侧脸绽开一个安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