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二十三章 脱胎换骨人鱼油灯明明灭灭地摇曳着,照得两人脸容阴晴不定。五间密室里,数以百计的法宝、神兵……琳琅满目,绚光交错,投射在青黑的铁壁上,闪耀着梦幻般的迷离光环。魔门各宗的修真典籍七零八落地堆放着,遍地都是。沿着墙角,数百个铜箱金柜层层叠叠地排开,被奇珍异宝、仙芝灵药撑得合盖不拢……对于每一个修真而言,这景象,就犹如一个无法形容、难以置信的美梦。楚易与萧晚晴惊愕狂喜,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面面相觑了片刻,方才纵声欢呼长笑。萧晚晴笑道:“楚公子,秦始皇既然将魔门各宗的法宝、典籍统统藏在这里,说明此处必定是他计划中复活重生之地,也必有暗道可以通向地面。只可惜‘仙人引’坏了,要找到出口,只怕需费上些工夫……”楚易瞧见这些法宝,早已心痒难搔,笑道:“不急不急。入宝山岂可空手回?反正这里有许多灵芝仙丹充饥,慢慢地找便是了。否则岂不辜负了秦始皇陛下的一番美意?”两人精神大振,里里外外仔细地清点了一遍,越发兴奋难已。这些神兵、法宝无一不是见所未见的上古神器,楚易虽已融合了李芝仪、楚狂歌两人的神识,也不过认得十之一二。譬如火风鼎、辟水珠、破金兕角、震木天雷珠……等等。仅只这些,已足够令两人震惊狂喜了。这些法宝虽然比不上轩辕六宝,但取出其中任何一件,与当今所谓的“魔门十大神兵”、“修真八十一法宝”……相比,只怕都毫不逊色。楚易心中怦怦狂跳,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贪念大炽。取起一件又一件,却舍不得放下手中的任何一个。到了后来,干脆抓起地上的“乾坤一气袋”,将这些神器一股脑儿地往里塞去。萧晚晴对遍地法宝似乎倒没有太多的贪恋之意,只顾将修真典籍一卷卷地展开细看,秋波流转,俏脸容光焕发,看到精妙处,更是惊咦不已。楚易见她如此专心致志,也不由得放下手中宝物,探头过来看个究竟。那些修真秘籍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大类,每类中又分有各种法术秘诀,逐一点去,竟有一百六十八卷之多。卷中都是蝌蚪似的上古篆文,楚易自小喜欢研究古书,这些文字自然不在话下。纵然有些许不认识的,根据前后文意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当下随便拣了一卷《五雷行雨大法》翻看起来。只看了几行,登时便心神大震,又惊又奇。卷首引言写道:“道生两仪,两仪分五行,五行生万物。夫五行相生,宇宙之根本也。金生水,是以雷电起,暴雨落。欲祈雨者,以五雷大法御应金属神器,摩云生电,则暴雨立至……”楚易融合了道魔两大散仙神识之后,虽然也通晓几种祈雨大法,但莫不是以神符、咒语……感应天地,摄令雷、电、雨诸神,从而达到降雨之效。而这些祈雨术的符咒又大多是上古巫祝流转下来的密语,神秘难解,祈雨人也常常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此也常有失效之时。但这“五雷行雨法”则截然不同,以“五行金生水”为纲领,自成一派。不靠符咒,不求天神,单以“五雷大法”,辅助以金性神器,便可震雷生电,呼风唤雨。可谓言之凿凿,简单明了,令人耳目一新。楚易读书速度极快,不过片刻,这卷《五雷行雨大法》已经看完。心中嘭嘭狂跳,惊喜难禁。意犹未已,又抓起一卷《灵犀御兽大法之心心相印诀》,如饥似渴地朝下读去。此卷赫然竟是太古火族大神祝融所著,讲的是如何感应凶兽元神,将心比心,从而达到心智相通,诱导驾御的奇效。全文仅两百余字,文辞浅白扼要,没有半句咒语符诀,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如雷电般劈入楚易心底,震撼更甚。一时间汗流浃背,骇然忖道:“想不到世间竟还有这等妙法奇术!我从前真可谓坐井观天了。”刹那之间,心神激荡,什么法宝、神兵、奇珍异宝……都被他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至于如何离开这里,更是毫无所谓了。唯一惦念着的,便是将这一百六十八卷太古典籍统统熟读在心。他手不释卷,又接连囫囵吞枣地看了《七十二变》、《离火》、《气兵两御大法》、《召鬼术》……无一不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尤其那本据说为太古九尾狐妖所著的《七十二变》,说到如何利用真气、神识,改变自身的骨骼、肌肉,同时辅助以“障眼大法”,随意变化成各种模样……看似离奇诡异,却又一针见血,令人拍案叫绝。楚易越看越是热血沸腾,只觉得眼前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仿佛一步步跨入了前所未见的美妙新天地,心中惊骇、狂喜、羞惭、赞赏……如大潮奔涌,交相翻腾,激动之下,眉飞色舞,忍不住想要欢呼狂啸。此后几个时辰,两人再也顾不上作任何事情,动也不动地盘坐在满地灿灿生光的法宝中,孜孜不倦地埋头苦读。时而皱眉苦思,时而惊咦赞叹,时而大呼长笑。偶尔眼神交汇,相视一笑,便又重新畅游书海。楚易素喜读书,动辄通宵达旦,早已习以为常。此时得窥宝书,心中欣喜振奋,目不交睫地看了许久,竟丝毫也不觉困怠。灯火跳跃,人影摇曳。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一阵“咕咕”的叫声,清脆响亮。楚易陡然一凛,心道:“难道是道魔两门追来了?”正欲凝神戒备,再一细听,声音竟是来自彼此肚内。两人一怔,对望了一眼,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想起许久未曾进食了,突然间觉得饥饿难耐,当下从铜箱中抓出一把仙芝灵丹,捏碎了吞服。丹丸入口即化,暖洋洋直达腹内,两人精神登时又是一振。一边吃,一边继续研读古卷。楚易笑道:“秦始皇倒替我们考虑得好生周到,生怕我们饿坏了身子,连仙丹补药也准备齐了……”话音未落,腹内忽然一阵剧烈地绞痛,“啊”地大叫一声,眼前金星乱舞,翻身抽搐打滚。萧晚晴吃了一惊,起身道:“楚公子,你怎么了?”妙目滴溜溜地凝视着他,想要上前,却又忽然顿住脚步。楚易只觉得一团炙热之气从丹田内汹涌冲出,骨骼“格啦啦”爆响不断,整个人仿佛突然被万钧之力硬生生地拉长开来,比起前几日晏小仙为他洗髓换骨时还要剧痛百倍!心中又惊又骇,颤声叫道:“萧姑娘,别再吃丹……丹丸,只怕其中有……毒……”一语未毕,汗水涔涔,喉中赫赫作响,疼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见他全身皮肤波浪似的鼓舞,不断开裂,不断愈合,刹那之间身躯便涨大了一尺有余,萧晚晴心中已然雪亮,“嗤”地一笑,柔声道:“傻瓜,这些仙丹哪来的毒?是你‘胎化易形’必经的‘长生劫’罢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楚公子要想脱胎换骨,这点苦头自然是免不了的。”“长生劫?”楚易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按道门所说,万物生长都有“胎、养、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的十二个新陈代谢的过程,简称为“寄生十二宫”。他胎化易形之后,躯体要在短短七天之内长为成人,就不免要忍受骨骼暴长、皮开肉裂的痛苦。是谓“长生劫”。“长生劫”每十二时辰发作一次,每次历时半个时辰。期间不但痛楚不堪,而且真气混乱,全身僵硬,毫无抵御能力。只要熬过七次“长生劫”,苦尽甘来,进入“帝旺”阶段,胎化易形也就大功告成。按此推算,楚易原本还得过上四个时辰才开始“长生劫”,但他吞服了秦始皇药性极猛的仙丹,顿时提前激发。因此他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想明此节,楚易心中的惊怒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但痛楚却越来越强烈。同时,岔乱而狂猛的真气如狂飙似的席卷奇经八脉,令他窒息涨堵,从未有过的狂躁难受,却又偏偏不能动弹分毫。这种滋味当真生不如死。渐渐地,周遭的景象如水波般摇荡起来,声音遥远得如同来自天际……终于,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了。萧晚晴柔声道:“楚公子?楚公子?”一连叫了几声,只见他涨红了脸,全身不断地抽搐、膨胀,听若罔闻,象是在昏睡一般。她心中怦怦狂跳,倏地闪过一个念头:“天赐良机!只要现在将他杀了,轩辕六宝,以及这里所有的法宝、神兵、秘籍……就归我一个人所有了!”萧晚晴定了定神,素手一张,将地上的“赤铁**刺”吸到手中,朝前缓缓走近。“哧!”千百道红芒从**刺上爆射而出,气焰吞吐,象一朵盛开的**,笼罩在楚易**的胸腹,那婴孩般白胖嫩滑的肌肤顿时渗出无数殷红的血点。楚易浑然不觉,皱着眉,闭着眼,就象一个沉陷于梦魇的孩子,毫无抵抗之力。只要**刺再往下轻轻一送,他便立即魂飞魄散了……萧晚晴妙目凝视,素手微微颤抖,忽然间心头大软,不忍就此痛下杀手。她咬着唇,踌躇不决,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厉声喝道:“萧晚晴呀萧晚晴,你在想些什么!先前虚与委蛇,为的不就是此刻么?只要杀了他,抢得轩辕六宝,练成《轩辕仙经》,别说报仇雪恨了,就算是称霸三界,又有何难?”萧晚晴蓦一咬牙,正要刺下,耳畔似乎又有另一个声音叫道:“住手!他这般真心诚意地待你,几次危难之时不惜舍身相救,你……你反倒恩将仇报,岂不是……岂不是……”心头陡然一震,顿时又缩回手来。眼波流转,瞧见他丹田内那闪闪发光的太乙元真鼎,萧晚晴心旌一阵摇荡,恍惚中,又听见第一个声音冷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能登列仙籍,恩将仇报又有何妨?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般婆婆妈妈,可不象你的行事风格。再不杀他,等他劫期一过,可就没这等机会啦。”两个声音在她耳边吵吵嚷嚷着,萧晚晴心中混乱已极,皱着眉,闭上眼,三番五次提起手腕,却始终刺不下去。第一个声音忽然格格尖声大笑:“我明白了,你定是喜欢上这小子啦,所以才这般舍不得……”萧晚晴“啊”地一声,仿佛被雷电当头猛击,跌跌撞撞地朝后退了几步,花容雪白,呼吸不得。刹那之间,思绪淆乱一片,心中惊骇、迷惘、害怕、不可置信……又交织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又象茫茫大雾中突然劈过一道闪电,那一瞬间,她似乎瞧见了什么,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瞧见。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第二个声音在心底虚弱地辩驳道:“才不是呢!他不过是个婴孩罢了,就算在他胎化之前,也不过是个单纯的书呆子,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他……”第一个声音格格厉笑道:“是么?倘若真是这样,你就杀了这小子,证明给我看看!”尖利的笑声如寒风呼啸,一遍遍地回旋震荡,萧晚晴心乱如麻,咬着牙,举起**刺,再次缓缓地朝前走去。楚易此时已渐渐蜕变为五岁男童之身,蜷卧在地,动也不动。当她接近到咫尺之距,瞧见那粉雕玉琢似的脸蛋,瞧见那熟睡似的无邪的姿容,耳边突然又响起他的笑声:“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知要多少年才修得我们这同棺共穴的因缘?萧姑娘,你我既有这等缘分,我又怎么舍得让你死呢?”萧晚晴心中一颤,周身倏地一阵酸软,仿佛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当!”**刺掉落在地,撞起一串流丽的火星。刹那之间,心底的那些声音全部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她急促的呼吸与心跳。萧晚晴软绵绵地坐倒在地,怔怔地凝视着楚易,俏脸晕红,耳根烧烫,胸脯剧烈起伏。在她的心底,突然泛起一种奇异而微妙的感觉,涟漪般地层层扩散。这种感觉似乎从没有过,却又仿佛似曾相识。就象是很多年前的春末下午,在天山脚下的野花丛中,被那只相思蜂扎疼了手指,带给她刺疼而又麻痒的颤栗……又象是那年初霜的秋夜,她掬饮了一捧月亮湖的水,冰凉、甘甜,直润心肺,那种突如其来的悲伤的幸福,让她在迷茫的夜雾里突然想哭。这是一种怎样甜蜜、酸涩而痛楚的滋味呵,一点点地渗入她的骨髓,一寸寸地绞扭她的柔肠,融化她冰封已久的心海……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而且来得这么迅猛而猝不及防。就仿佛万里汪洋风云突变,狂潮奔卷,将她这弄潮儿倏然吞溺到深不可测的海底,令她慌乱、恐惧而窒息。这时,身后忽然卷来一阵阴风,森寒彻骨,竟让她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炉火、烛光剧烈地摇曳跳跃着,她的影子投照在他的身上,摇晃不定。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是如此孤独、凄凉而脆弱,就象这影子一般无所依傍。这么多年以来的委屈、辛酸、苦楚……瞬间全都涌上心头,伴随着森冷沉重的恐惧、惶惑,以及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愫,压得她透不过气。她忽然鲜明地意识到,在这世上,她真正可以倚赖的,恐怕就是眼前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年了。一时间悲从心来,百感交杂,如山洪爆发。竟忍不住趴伏在楚易的身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楚易此时已逐渐醒转,迷迷糊糊中听见她的哭声,只道她正为自己担忧,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睁开眼,脱口笑道:“娘子放心,夫君活得好好的呢,你不必担心守寡……”萧晚晴吃了一惊,“啊”地一声,跳起身来,忽然觉得羞不可抑,嗔道:“你……你……”脸红如醉,衬着盈盈泪珠,更显得娇媚动人。楚易历经一劫,楚狂歌那风流不羁的脾性又加深了几分。见她轻嗔薄怒的模样,登时神魂颠倒,坐起身,笑嘻嘻地揖手赔罪道:“哎呀,我险些忘了,还没和萧姑娘拜过天地呢。名不正则言不顺,娘子恕罪!”萧晚晴脸上晕红更甚,“呸”了一口,见他五岁顽童故作风流之态,暗觉好笑,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嫣然道:“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谁愿意当你的童养媳?”一笑之下,容颜如雪霁花开。适才那复杂而古怪的心情也瞬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几分懊悔、歉疚,以及一缕淡淡的喜悦甜蜜,萦绕心头。楚易自然不知道,适才自己昏迷的短短半个时辰之中,已在阎王殿的门槛上进出反复了几个来回;更不知道这一期间,美人芳心阴晴云雨的万千变化。他念力扫探,发觉骨骼、经脉竟比从前更加完美,真气运转了几回,精神奕奕,心中欢喜无已。与萧晚晴开了几句玩笑后,楚易便又迫不及待地展开地上的古卷典籍,兴致勃勃地看起来。倒是萧晚晴经历了这一番反复,心情已经发生了微妙而重大的变化,再难集中精神研读这些法书了。手里捧着竹简,心猿意马,目光忍不住穿透竹片间的缝隙,悄悄地往楚易那儿瞟去。不知何以,此时此刻,他那张俊美可爱的娃娃脸,竟象是比这上古的各宗法术更有魔力,磁石似的吸引她的视线,越来越难转移……身在九泉地底,也不知是昼是夜,就这般任由时光悄然飞逝。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过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之内,楚易废寝忘食,已将一百六十八卷典籍匆匆看完了一遍。往往是饿到饥肠辘辘时,才顺手取些仙丹补丸充饥;偶尔小睡片刻,又立即起身再读。虽然近乎囫囵吞枣,来不及细细回味思索,但仅只这些浮光掠影的印象,已令他的修为、见识……无形中突飞猛进,一日千里。闲暇间隙,楚易也会取出轩辕五宝把玩,揣摩其中奥妙。这五件神器上虽然都刻有极为神秘的凸文,似纂非纂,与上古文字也相差甚远,也不知是否就是传说中的《轩辕仙经》。饶是他学识渊博,也认不得半个字儿,其中意义更不得而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在急速生长,发生着脱胎换骨的变化。楚狂歌、李芝仪的两大元婴、晏小仙的铭心刻骨钉、天地洪炉的烧炼,以及密室内贮藏千年的仙丹灵草……所有这些因素交杂一处,使得楚易的骨骼、肌肉乃至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重生中得到了最大的优化。此外,在各种仙丹灵药的激化下,“长生劫”的周期越来越短,从最早的八个时辰,逐渐缩减到了四个时辰,每次劫期也由最初的半个时辰缩短为一柱短香的工夫。每次劫后,他都几乎难以认出镜中人竟是自己。岂止容颜外貌,他的言行谈笑,性情嗜好……也都与原先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年书生渐行渐远,而越来越象楚狂歌与李芝仪的混合体了。有时他甚至会突然忖想,在胎化易形之后,存留下来的这个人,究竟是楚狂歌与李芝仪呢,还是自己?想到这些,总难免有些悲喜交集,黯然迷惘。到了第三夜,他已经历了六次“长生劫”,变为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了。孤影自照,镜中那人俊秀绝伦,**的身躯修长挺拔,极为健美。在灯光映照下,英姿勃勃,顾盼神飞,皮肤光滑如精瓷润玉。此时的他,就宛如一个尚未雕琢完工的璞玉,虽然还称不上完美,却已焕发出熠熠夺目的光辉。楚易心底涌起淡淡的酸楚与惆怅,嘿然道:“萧姑娘,这镜中人当真是我么?只怕再过些日子,我连自己原来长什么模样也记不得啦。”萧晚晴妙目凝视了片刻,双颊晕红如醉,柔声叹道:“世间万物原本就是日新月异,沧海桑田也不过是弹指挥间,何况你我?只要能与天地同寿,变成什么模样又有什么要紧?”楚易微微一怔,哈哈笑道:“不错!花无百日好,月有盈缺时,惟有浩气长存于天地之间。我又何必执着于皮囊表象?”两人话语意思听起来似乎相近,但一个想的是与天地同寿,一个却是浩气长存,境界大不相同。楚易此时心结已解,精神大振,转身扬眉笑道:“萧姑娘,再过几个时辰,我的胎化易形便大功告成了。等我们出了这里,收齐六宝,平定大乱,再一齐修成‘轩辕仙经’,就可修成一身浩气,啸傲天地之间了。”灯光下,他的笑容灿烂而又魔魅,带着几分亦正亦邪的狂野不羁,令人意动神摇。萧晚晴芳心怦然剧跳,充盈着温柔的喜悦,垂下长睫,嫣然一笑道:“晚晴唯楚公子马首是瞻。”她自小修行“天仙大法”,深谙风月之道,媚惑众生,对于情欲早已能收控自如。二十年来虽阅人无数,但她的心却始终象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但这三天以来,与楚易共处密室,朝夕相对,她竟象是突然又变回了不经世事的少女,情窦初开。三天前,当楚易还是婴孩之躯时,她尚能谈笑自如,与他开些戏谑的玩笑。但三日之后,当她从古书中抬起头、瞥见他那**挺秀的身体时,每每竟会情不自禁地脸红心跳,连与他说话也变得不自然起来。想到当时在棺中主动亲吻他的情景,更是耳根发烫,羞窘难当。楚易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每一句无心的调笑,都如春风乍起,轻而易举地吹化了她心海的坚冰,让她在汹涌的波涛里跌宕迷失。短短三日之间,目睹着楚易的层层蜕变,她心底的情根竟象是随之寸寸深种,一步步地深陷于心海漩涡,从此再难自拔了。但是,她为什么会喜欢他呢?又究竟喜欢他什么呢?是喜欢当日那单纯善良而才华横溢的书呆子?还是眼下这吊儿郎当、狂放不羁的少年郎?抑或,仅仅是寂寞了太久的自己,渴望着一种真心期许的温情,因而作茧自缚?这三天里,她不断地追问自己这些问题。但是,答案是什么眼下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决定了推开心门。哪怕踏出这一步,便意味着万劫不复的沉沦。就在这时,萧晚晴心中突然一阵咬噬般的剧痛,“啊”地一声,双手捧心,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俏脸瞬间变得雪白,香汗涔涔滚落。楚易吃了一惊,道:“萧姑娘,你怎么了?”大步上前将她扶起。指掌所触,只觉得她肌肤寒冷如冰,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中登时大凛。萧晚晴眉尖紧蹙,樱唇颤动,苍白的双靥泛起奇异的桃红,神情痛楚已极,半晌才蚊吟似的颤声道:“游……游梦仙……发作了……”楚易骇然道:“游梦仙?”登时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这种上古凶蛊与“两心知”、“灵犀蚕”并称“大荒三大食心虫”,原以为早已失传,想不到竟然依旧肆虐至今!传说中,“游梦仙”形如蜈蚣,一旦种入心房,百足便牢牢地钩入心肌,扎了根一般,难动分毫。即便能将它强行拖出,或施法杀死,寄主心脏也立即随之爆裂。总之,要想杀死这蛊虫,同时又让寄主毫发无伤,唯一的法子,就是以蛊主的“御蛊诀”将,除此别无良策。单就这点来说,这种妖蛊实比“两心知”、“灵犀蚕”还要凶顽可怕。萧晚晴蜷着身子,簌簌颤抖,咬牙道:“定是……定是萧老妖婆追……追来了,正念咒召蛊,查询……查询我的下落……”片刻之间,她的俏脸上竟已结了一层淡淡的冰霜。也不知是寒冷,还是害怕,牙关格格乱撞,一时连气也喘不过来。原来萧太真为了严控天仙门人的行踪,早在每个弟子心里种下了“游梦仙蛊”,若有人胆敢背叛、逃离,她便可念咒施法,令蛊虫苏醒发作,疯狂咬噬。除非该弟子立即返回请罪,否则七日之内,必定被蛊虫活生生噬心咬肝,发狂而死。即便这弟子宁死不归,她也能以念力感应蛊虫,一路追寻而来。倘若落入她的手中,那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被蛊虫咬死来得痛快。楚易此时融合了楚狂歌、李芝仪的神识,对这凶蛊的厉害之处自然一清二楚。又惊又怒,正要说话,忽然隐隐约约地听见上方传来厮杀声,若有若无,淡不可辨。楚易心头一凛,低声道:“糟糕!他们追来了……”话音刚落,“砰”的一声,似是那玄宫殿的黑铜大门被人震开了,霎时间嘈声大作。只听有人叫道:“他***,定是在这里了!大家快冲下去仔细搜查!”萧晚晴剧痛难忍,咬唇道:“楚公子,快……快藏到棺椁里……”楚易心道:“眼下进退两难,第七次‘长生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万万不可逞强硬拼。这黑铜棺椁既能隔绝阴阳,或许也能隔断蛊虫间的感应。罢了,暂且躲上一躲,再作打算!”主意已决,他立刻抱着萧晚晴跃入铜棺之中,突然又想:“这密室中的神兵法宝倒也罢了,倘若这些太古秘籍落入魔门妖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当下又翻身掠出,以极快速度,将遍地法宝神兵都兜入“乾坤一气袋”中。右手太乙离火刀轰然鼓舞,“呼”地一声,火焰高窜,将遍地古籍尽数烧着。烈焰狂舞,将四周映得通红。刹那间,魔门五宗一百六十八卷秘籍便已化成齑粉,消散一空。收拾已毕,楚易这才重新跃入铜棺,又从“乾坤一气袋”找出“西海神泥”与“北极磁石”,将棺盖从内严严实实地封紧。刹那间,四周重归黑暗。死寂之中,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心跳显得如此清晰,一下比一下来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