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的打算是……”沈念卿虽是身在皇家,心里却明白,若没了沈耀的光耀,自己必然坐不稳后位,是以对沈耀的安危她是极在乎的。沈耀轻轻扬起头:“你说,若是为父让局面僵持下来,皇上会不会将西境驻军调来。届时,我自会想法子让西境驻军前去杀敌,功劳我占着,损失我却不会认下。”“可是……皇上若没有调派西境驻军呢?那爹爹岂不是危险?”“不会。”沈耀很了解梁元邵的心思,比起内忧,他更不愿意看见外患:“皇上心系百姓,这场战不会打得太久……”说罢,他唇边凝起一道深不可测的笑意。皇上,你想对付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手中的份量。收回神思,沈耀对沈念卿嘱咐道:“皇上极为重视本次的科考,对三甲更是看重。”“爹爹说的可是那苏知寒?皇上曾与女儿提到一次,话语里是大加赞赏的。”沈耀点了点头,狠心欲盛:“为父为了朝堂安稳,一直咬着未让吏部松口。这一走,皇上怕是要安排他了……所以,这些人要么为我们所用,要么,只能是死!”沈念卿瞳仁猛地缩了缩:“您这是要?”“为父早先从旁支下过继了一个女儿,这些年也是暗里训导。谁也不知……待为父离开京城,还望娘娘寻个由头接她入宫。若皇上要大用苏知寒,不妨想法子让苏知寒变成沈家的人。他如果驳了娘娘的面子,大可以治他一个不敬之罪。”沈耀的计划周全,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梁元邵看中的新贵攥在手里。沈念卿乍闻沈耀过继一事,面上便露出不喜,但终归是大局为重:“爹,你放心吧,此事我会尽力去办。”又说了一会子,沈耀方离开了清宁宫。……而被沈家父女盯上的苏知寒此时心如乱麻。他科考,是为了能配得上上官璃的官家女身份,只是天不遂人愿,等到他一朝功成,她却已经是他人妇。如若她幸福,苏知寒亦不会烦忧。宫门深深,自古有几个宠妃能荣华一生?在书肆门前听完了那些碎语,苏知寒便去寻人打听了一阵。上官璃,廉嫔,与皇后一同有孕,这处境是何等危急?更勿论,她乃是庶出,在家中并不得宠,无人惦记她帮衬一二。苏知寒手中的书册,颓然一笑。眼前好似又回到了甘露宫的密谈——“苏知寒,朕欣赏你的才学,你可愿成为朕的臂膀,助朕稳住江山社稷?”梁元邵目光尖锐,不予他任何退步的余地。苏知寒跪拜在地:“草民愿意竭力辅佐皇上,效忠大郢。”“不,朕要的不是你效忠大郢,而是效忠朕,只是朕!”梁元邵居高临下,垂眼看着苏知寒。苏知寒抬头看向上位,心头拂过一阵沉意:“皇上……”“你只能效忠朕一人,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你不必参与,所做所言,只能是出于朕的纯臣。你可办得到?”苏知寒并未直接答话,而是静默了一瞬。皇上亦没有逼他说出答案,而是允他思量一日,要是应下,便入宫;要是不应,就永远离开京城。……肩上隐隐一重,苏知寒暗里苦笑。自己为了上官姑娘而来,却无心插柳得了状元之名。依着本心,他是宁可离开京城也不远陷入权利暗涌中的。只是……原本尚有犹豫的心,在知晓上官璃的处境后,他却不禁偏了心。上官姑娘,不……廉嫔娘娘。我若得势,为天子近臣,是否对你有所助益,是否,能让你平安一生。……直到次日的天空透出微光,苏知寒才梳洗一番,前往皇宫门前候旨。梁元邵命魏林相迎,将他带入御书房。等到下了早朝,方去见了他。“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梁元邵轻笑了一声,上前扶起苏知寒:“今日你来,就是做好了决定。往后可不要再自称‘草民’了,而该说‘微臣’。”苏知寒躬腰又是一叩首:“是,微臣参见皇上。”“好。”梁元邵面露喜色,拉着苏知寒在一旁的矮几上坐下,他亲手斟了两杯茶,低声道:“苏爱卿,可愿与朕手谈一局?”“臣,遵旨。”“好,不过朕有言在先,此局不可藏私,否则便是欺君之罪。”苏知寒拱手一欠身:“是。”纵横交错的棋盘布开,黑白两子渐渐形成厮杀之势。梁元邵手执黑子,落在白子右下出,将原本的虎口之势生生止住,更是绞杀了一粒白子。他手指轻轻按在棋子上,低声问道:“爱卿看看这颗子,得失如何?”苏知寒稍思了一瞬:“此黑子破局而出,其得,乃是白子相助,只是,这颗子却失了自由,为黑子所束……”“好一个为黑子所束。”铿锵之声中夹杂着浅浅的杀气,苏知寒当下一凛,莫非,这一局并不是闲局,而是天下……换了心思再瞧这棋局,苏知寒不敢大意,耳侧好似又响起了梁元邵那一句话——“你只能效忠朕一人,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你不必参与,所做所言,只能是出于朕的纯臣。你可办得到?”不参与朝中的盘根错节,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一颗棋子暗暗点透了苏知寒,朝中的关系他亦是能看透几分的。皇上登位并不久,萧丞相也好,沈大人也罢,都是压制皇上的阻力。想要下手清除他们,皇上需要力量,而这个力量,定要在当今的朝堂之外。苏知寒一派恭顺之态,斟酌着道:“皇上乃天子,这黑子也终能够破了白子之困,成就大局。”“你果然懂这一局。”梁元邵欣然于色,随即挥袖扫乱棋面,道:“朕望你能为白子,助朕破局,成就黑子之赢。”“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上所托。”苏知寒目光清亮,温润之中透出些许耀眼的光华。他明白,这一语出,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