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车轿,里面设有宽大的床榻,榻上放着小茶几,几上茶具点心一应俱全,榻前放了两个碳盆子,并一个火炉,上面煮着茶水,十分暖和,回字格的车窗上镶着小块的玻璃,显得宽敞明亮。四兄妹团团在榻上坐定,惜竹在下面的凳上坐着,闲聊起临尘在军中的趣事来。刚出了城,临云忙不叠的打起紫烟纱窗帘看外面的风景,临雨便也忍不住,凑上去一起看。遇着新奇的,两人就议论起来。几人一行说的甚是热闹。一路颠簸,直至尚午,才到余南山脚下。依着盘山的栈道走了约半刻钟便停了下来,再往上是山间小路,沿阶而上,马车无法前进,便要乘坐双人小抬轿上去了,待马车停下,后面的丫鬟们都下了车。临尘身边大丫鬟的采蓝,临云身边的碧玉,临风身边的新巧,临雨身边的宝佩,一起过来待候各自的主子穿戴,下了马车。其它丫鬟并妈妈们装备暖炉的,收拾东西的,又是一番忙碌。一柱香的时间,几位小姐才上了轿子,临尘临云改换骑马,几位护送的家丁在前开路,其它人都在后面跟着,好在昭明寺在半山腰,刚又乘车走了一段山路,离寺院已经不远。要不这些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妈妈丫鬟们,也受不了这劳累。山路虽窄,沿途香客却络绎不绝。有走着的,也有不少象她们一样坐了桥子的。每上几十级台阶,便有一处平台,平台两边,摆满了卖各色小吃和饰品的小摊子。二小姐临云看了忍不住叫了身边跟着的大丫鬟从露去问卫临潇,是不是现在就下来一边玩,一边走着去寺里?一会儿从露过来回话道:“大小姐说时间尚早,先去寺里安顿下来,然后再安安心心出来玩。”临云想想也对,便不再作声。到了寺里,报了定远候府的名号,就有一位眉清目秀的知客师父来过来领着去了寺院专供香客留宿的小院子,院里进门处种了两棵百年古松,树枝上堆着积雪,院子里的青石板地面,扫的十分干净,零星放着一些盆栽,西厢房的窗前,却是一棵腰身粗的广玉兰树。空气里带着寺院特有的淡淡梵香。古意昂然,幽深清静。卫临潇十分喜欢。进了屋,丫鬟妈妈们有条不紊,进进出出,各自去房里收拾房间摆放杂物。卫临潇同弟妹们便留在堂屋里喝茶。知客师父一直陪着,卫临尘就客气道:“叨扰师父清修了。”知客师父双手合十,笑回道:“施主客气了。施主现用的余南老佛茶,也是本寺特产,口味醇厚,极是有名,各位施主不妨好好品尝品尝,若是想出去散散心,寺外都是些乡人在卖土特产,也可猎个奇。若不喜热闹的地方,寺后的老松林,如今素裹银妆,也值得一瞧,再者,世子爷想来与尚书令陶大人家也相熟,陶府的家眷刚好住在您隔壁的院里,若是得闲了,也不妨去叙个话。”卫临尘道了谢,小师父便说:“那小僧便不打扰了,待会儿膳堂自会派人送斋饭过来,施主若是有事,也可派人去知客处寻小僧。”约半刻钟,膳堂果然送了斋饭过来。草草用了膳,临云便急不可待,要出去玩,卫临潇想歇一会儿,又不放心,只好把碧玉,新巧还有临雨屋里的王妈妈叫来,仔细嘱托了一番。卫临尘又让他身边的小厮书白和书墨亲自跟着,再派了四个会武的家丁。卫临潇知道书白和书墨武功了得,说是小厮,实是卫临尘的贴身护卫,况且王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有他们跟着,总算放了心。待打发他们刚出门,陶家便派了一位管事的李妈妈送了点心过来,又递了贴子。卫临潇展开贴子看了看,是约她过院一叙,落款陶晨芙。心中了然,便合了贴子,叫了惜竹看了坐,赏了那位管事妈妈两吊钱。又命惜竹去取了几盒点心当作回礼。府里一等丫鬟的月例也不过一吊钱,这份打赏不可谓不厚。李妈妈笑着道了谢,面上却淡淡的。可见也是见过世面的。卫临潇便笑着道:“刚才听知客师父说陶府的人便住在隔壁院落子,原也想着这边忙定了,就去拜访的,却不想您家小姐倒先送了贴子来,真是想到一处去了。您府里的公子可也一起来了?”陶然风虽官至一品,陶家却是没有爵位的。李妈妈回道:“公子也一起跟着来了。如今和小姐一起在院子里息着呢。我们到的也只比您府上早一些。才刚安定下来。”卫临潇笑道:“那就劳烦妈妈去回一声,我这边交待完事情,就和世子一起去看望陶小姐和陶公子。”李妈妈福了福身,由惜竹送着回了自己的院子。这边幼楠就和采蓝过来帮着姐弟两人脱了大披毡子同帽子,素妗和采绿端了热水过来服侍两人洗漱。洗漱完,卫临潇回了房间略补了一下妆容,便留下惜竹在院里管事,同临尘一起带着幼楠采绿去了陶家落脚的院子。刚入院门,已见陶晨芙亲迎了出来,,粉蓝绸袄长裙,白色狐皮围领,高髻上插着一支碧玉坠珠钗,手挽长披,面如皎月,凤眼含神,亭亭立于廊沿下,正微微笑望着她和临尘。这样的玉容仙姿,叫卫临潇不由想起屈原的《湘夫人》里那位在水一方遗世独立的女君神来。似乎每一次见她,都能发现一份独特的美。陶晨芙的身后跟着两个衣着不俗容貌清丽的丫鬟,边上站着一个十四五岁十分俊美的小公子,面如青玉,头顶银制冠冕,身着绣山峦暗纹的青色绸衣,卫临潇想,这便该是陶家的惟一的嫡子陶时彦了。卫临潇走近,福了福身:“见过陶姐姐。蒙姐姐盛情邀请,临潇很是荣幸,只是叫姐姐久等了。”又指了身边的卫临尘道:“这位是舍弟。”卫临尘便一辑首,语气淡淡道:“见过陶小姐。”又朝着陶时彦道:“陶公子好。”卫临尘的那份淡定从容,倒叫陶晨芙眼前一亮。她见过太多眼神,仰慕的,留恋的,猥琐的,惊艳的,惟独没有这样的一份温和却又疏离,心中便有了几分好感。只是,这样的温和疏离,却叫她想起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