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潇便虚弱的笑了笑:“是我大意了,不该一时兴起贪玩,拉着陶姐姐去那林子里。也不该遣了幼楠回来自已在那里待着。实在也没有想到,离寺院这么近,会有猛兽出入。”言语之间,一是怕临尘把责任归在陶晨芙身上,二却是为幼楠开脱。这件事,认真深究起来,幼楠必定是要受到最重的责罚的。无论如何,作为跟随的婢女,绝不应该弃自己的主人在那样一个荒凉无人的地方,更何况这主人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就是没有猛兽,遇着陌生男子,也是不当。卫临尘听出了她的意思来。正要说话,却见素妗揣了洗漱用的茶水,惜竹揣了粥和几碟小菜过来。卫临潇漱了口,因背上的伤势,由着惜竹喂了些粥。待粥喝完,对惜竹淡淡道:“晚间让幼楠来守夜,估计这两日,你一定累极了。”一如在家时,吩咐她们做事的样子。惜竹心中一动。眼中便有隐隐泪光。卫临尘岂有听不出她的意思的。见粥已喝完,便看了惜竹一眼,道:“你先退下。”惜竹含首退了出去。卫临尘迟疑了片刻,终是开口道:“这事,回府终须有个交待。”“我知道。”卫临潇坦然迎着卫临尘的目光,“可幼楠,我必须留她在身边。何况这件事完全是个意外,和她并无丝毫干系。我若看着她受罚,一来我心里过不去,二来,也叫惜竹她们寒了心。再者,我屋里也不过她和惜竹两个得力的丫头。素妗和问夏毕竟年龄小些,没有她稳当妥贴,我现在这个样子,再让她们去找新的丫鬟,也实在不是个事。”卫临尘当然知道是意外。也并非完全没有回护的办法。他到底知道些自己姐姐的性格,所以,早已在游玩的弟妹们回院之前,就交待好了当时院中知道实情的人,绝不可多一句嘴。何况卫临潇当时被那位公子先行带回,幼楠与陶晨芙也是前后脚进院,时间上倒也说得过去。若存心为幼楠摘了失职的干系,也不是不可。因此卫临尘点了点头。卫临潇便虚弱的对他笑了笑:“临尘,谢谢你,你一直知我护我……”即使男儿有泪不轻弹,卫临尘却也不禁红了眼,凝神叹息,终是忍不住道:“姐,我确实知你……父亲在军中多年,如今的局势,他并非没有预见。也不可能完全未留后路。你何必冒这样的凶险?”可那毕竟只是在军中罢了。卫临潇仍旧笑着,却摇了摇头:“我说过,那真是个意外。就算是别人,我当时也一定会那样做,更何况在那样的情况下,我那其实也是在救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她是陶晨芙,所以尤其值得罢了。”兔走死,狗烹享,世人都懂的道理,卫逸天不可能不懂。他为萧国尽忠多年,扫清外患,当年萧皇上位,他亦立有汗马功劳。如今国富民安,虽边疆时有小乱,亦不可能动萧国根本。可卫侯手中尽握兵权,反成了萧皇最大的内忧。卫逸天不是不明白,萧皇动他,不过是早晚的事。不同的只是,这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是否愿意让他全身而退罢了。而目前的形势,显然已无可能。卫逸天一代天纵将帅,岂会看不明白?他当然留有后手,可再怎样的后手,以一已之力,如何抵抗萧皇无边的权势?且,卫逸天再有权力,那也是萧皇给的,再者,他的权势也只是边关军中,那样行事拓落的人,权谋并非他所擅长,绝无可能把手伸至朝庭之上。可一旦兵权他落,萧皇若要至他死地,怕到了最后,再争扎,也只能束手就擒吧。是时,在那样圣意昭明,墙倒众人推的情况下,倘若朝中能有人略讲一句话,略求一句情,被地里略动些手脚,也是多了一线生机的。何况,刑部和兵部的两位尚书大人,一位与陶然风有同门之谊,相来交好,一位堪堪正是他的门生。卫临潇不求陶然风到时能对卫家施于援手,可有这样的情分在,若真到了最坏的境地,陶然风未必不会念着今日的事情,而对卫家手松那么一分半分。若有那一日,那一分半分,或许就是他们绝境里最需要的一线生机。卫临尘既然能明白在那样的险境里,她灵机一动,步了这样的一步棋,那么这些道理,他当然也再清楚不过。实际上,卫临潇当时主动把自己至于险境,并非想到利用,仅仅是形势所逼,换一个人,她也必定先把生的希望给身边的人,可偏偏那个人,是陶然风的女儿,陶晨芙罢了。想到陶晨芙那张言笑晏晏的脸,想到她叫她“临潇”时那一刹的心意相通,仿佛相识多年的朋友,卫临潇心中不禁黯然。怎样的人生,始终都会有些不得已。虽不是存心而为,可结果,却偏偏是那样的结果,只因中间杂了那么一点私心,于是连目的,便也不是原先的目的。话已至此,卫临尘也只能一笑:“姐,以后,无论如何,不要再这样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了。我听他们说的那么凶险,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胆量。恐怕就是我,当时也会吓傻了的。”言语间已一派玩笑轻松。卫临潇便同他说了些明日回府的事情。卫临潇的伤势不宜挪动,可明日若再不回去,再过四天就是大新年了。临尘虽遣人回府报了信,祥情却并未说的太清楚,迟归,倒底会让父亲母亲担心。两人正絮絮说着话,临云他们听说卫临潇醒来,已一齐儿过来看望。毕竟是血浓于水,几个神色中的担扰并不作假,就是临云,看着卫临潇的眼神,也首次有了敬服。而临风本就恬淡无争的性子,那分关心更显真切。除了关心外,还多了尊敬。八岁的临雨,也隐有泪光,不停问着:“姐,疼吗?”卫府庇护她多年,给了她另一次生命,且她如今的身体,确是流着卫家的血液。卫临潇看着眼前的几人,面上便露了难得的会心笑容。有些选择,不是因为值得,而是因为有责任。一会儿,临云的丫鬟从露送了个枕头过来,临云笑着对卫临潇说:“大姐,这是我一向用着的花枕,有安眠助睡的功效,你背上的伤一定很痛,夜里恐是不易睡,我让她们换了干净的枕面,拿来给你用。你可不要嫌弃。我还有些收着的干花,等回府了,我再重新给你做个新的。”“临云真是长大了。”卫临潇面露温柔的笑,由衷的说着。却不想卫临云一怔,脸上便有些汕汕的。又忙着用笑掩了过去,答道:“临云年龄还小,凡事还是需要姐姐提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