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是可悲的很,失去了才懂得什么是珍惜,才明白什么是心疼。往事一瞬瞬的回眸,留下的是活着的人的伤悲。山还是那片山,谷也还是那处谷,依旧是山前落日,幕里黄昏,依旧是潺潺溪水,静绕芳竹。一切都没有变,少了的只是这画中的人罢了。蔸珈将墨尘风带回了山谷。那个白衣飘飘,总会带着暖暖药香的男子消失了。在这茫茫的天地间,再也不会有一个名为墨尘风的人,为她蔸珈殚精竭虑,与她生死相依。“你那么爱干净,这墨黑的土地你如何忍受得了。你最讨厌蛇虫鼠蚁,我帮你做了一个锦囊,可以趋避它们的,你不必担心。”蔸珈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有重点,没有中心,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她控制不住,话停了,泪就要落下来了。“初次见面时,我真是被你惊呆了。你穿着一身淡蓝色粗布长袍,长发用同色的布巾高高束起.面若文玉,肤如凝脂,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杏花色的薄唇微抿.我当时就想,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记得你对我说些什么吗?你说‘谢什么,我救活你是为了陪我聊天的,说不定还会试试药。这山里只有我自己,实在无聊得很。’那时的你真是毒舌得很。可偏偏长了一张让人恨不起来的面貌。”“在我悲痛欲绝之时,你又告诉我,你可以为我换一副容貌,你说男人,终究在乎的不过是女人的皮相,你可以让我倾国倾城,拿回所有我失去的,去报复那些所有伤害过我的人。”蔸珈在墨尘风的坟前哭诉着,脸上是淡淡的微笑,可泪却止不住的落下来。耳边回想起墨尘风的话。“蔸珈,其实我很后悔我当时有很多选择可以让你远离轻生的念头,可我却选了最笨的一种.我以为时间久了,这恨意便会淡了,你或许会留下来,陪我在这山谷了度过余生.”“你在为我哭吗?可我一直希望你会为我笑.蔸珈,我没有算过命运,这生活本应叹息的.”“带我回山谷,我不想被留在这里,我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蔸珈,忘了我吧.”墨尘风,蔸珈真的很幸运,在人生的低谷可以与你相识相遇。有些人不是你命定相守的人,但却是需要你铭记一生的。墨尘风,一路走好。蔸珈在山谷中待了十数日,每日醒来便是傻傻的发着呆,或是自顾自的流泪。没有了墨尘风,整个山谷也静的越发的冷漠。这里没有了欢声笑语,没有了淡如清风的诗意。这里的竹子失了清脆,这里的花草失了芳香。这里还是原来的山谷,可是却再也找不到一丝令人留恋的感觉。原来,你喜欢的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那个地方有你所牵挂的人。蔸珈每日都会在墨尘风的坟前喝酒,分不清日夜,分不清黑白,只想这样与他相依相偎就好。有一天,终是记得了,在这山谷外还有一群人在等待着。“我要走了。”蔸珈将手中的就洒在墨尘风的坟前,“我不会忘了你的。你也不要吝啬,若是想我了,便进我的梦瞧瞧我,也让我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蔸珈不忍再看,不忍再说,转身,离开了。一重山,两重山,山高天远烟水寒,相思枫叶丹。**开,**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长相思,尝相思。蔸珈站在城墙之下,看着这紧闭的宫门.前尘往事,时隔多年,我再次回来了.只不过不复当年的心绪,早已是满身的疲惫,满心的伤痕.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一个俊俏的男子,眼含微笑,手边牵着两个女娃.看到蔸珈,那两个女娃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喊道,”额娘.””姨姨”那两个孩子正是阿离和桔梗.蔸珈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将两个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姨姨变得真漂亮。”阿离忽的说道。蔸珈忽的想起自己已经改变的容颜,“阿离不觉得姨姨变了吗?跟以前不一样了?”阿离对着蔸珈左右看了看,“怎么会变?姨姨还和以前一样心疼阿离,会这样紧紧抱着阿离。”说完还在蔸珈身上像小狗一般嗅来嗅去的,“连身上味道都没变,又怎么会不是姨姨呢?”孩子的心性果真是这样的单纯干净,她们看人往往才是真的脱离了外貌,更多的是关注他们所看到的内心。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这样想来,多日烦闷的心也算有些安慰了。蔸珈站起身,牵起两个孩子,向樊康走去,又在不远处站定,“我是蔸珈。”“我知道。”樊康说道。“我没有地方去了。”“我知道。”“我……”蔸珈哽咽,说不下去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樊康快步向前,将那人紧紧地抱在怀中。“多谢你回来。”蔸珈倚在樊康的怀中,落下了一抹欣慰的泪。蔸珈很庆幸樊康的心细,也很感谢他。他并没有将蔸珈安排回以往的西林苑,而是住在距离樊康的寝殿较近的地方庆和殿。殿内的布置极为简单朴素。淡青色的帘子,淡青色的瓷器。倒像蔸珈此时的心情淡淡的,轻轻的。樊康还命人在院子中开辟了一个小院子,种上了许多的蔬菜。青青脆脆的院子倒与这巍峨的宫殿甚是和谐。至少,蔸珈这样觉得。蔸珈领着两个小家伙将整个宫殿逛了个遍,两个小家伙极为开心,蹦蹦跳跳的,说个不停。到了晌午,小家伙们累了,蔸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我就说自己有口福嘛。想来看看你,恰好碰到你做了一桌子的美味。”樊康走进宫殿。蔸珈笑了笑,“本来就是要请你的。快快洗了手,两个小家伙都饿了。”看到蔸珈脸上的笑容,樊康也松了一口气。忙让人服侍着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了下来。他与蔸珈中间隔着桔梗和阿离。蔸珈为两个小孩子都夹了些菜,又为樊康夹了块鱼。樊康也为蔸珈夹了块牛肉,两个人相视笑笑,低头吃起饭来。小桔梗没有动筷子,而是盯着樊康看了好久,连蔸珈都感觉到了。“桔梗,你在看什么?”“你喜欢我额娘。”桔梗对樊康说道。樊康一口饭没咽下去,咳咳的咳了起来,良久方才笑道,“是,我喜欢你额娘。正在追求她。”蔸珈脸红了,忙瞪了樊康一眼,“你瞎说什么呀。”可奈何蔸珈瞪得那一眼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让樊康觉得自己被瞪得浑身麻酥酥的,很是畅快。小桔梗左瞅瞅樊康,右瞧瞧蔸珈,抬了口气,摇摇头对着阿离道,“大人们真是没意思,整天就是爱来爱去的。”阿离从饭碗里抬起头,也很赞同道,“谁说不是。那东西又不好吃。”说完,两个小家伙相看一眼,极为志同道结合的向桌子上的菜肴进行扫荡。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樊康和蔸珈。“主子,银川公主来了。现在在前厅等着呢。”一个宫女说道。“是该见见了。我不找她,她倒来寻我了。”蔸珈派人将两个小家伙抱到屋内小睡,自己则出门迎接这位好久不见的银川公主。“姐姐来啦。”银川公主坐在红木椅上,手边是一杯清茶。闻声抬起头来,看向蔸珈后,眼中是一抹无法忽视的惊讶和羡恨。蔸珈感受到眼神中所传递的信息,心中反倒有些心酸。“妹妹变了不少。”银川公主一阵失神后,苦苦的说道。“还不是拜姐姐所赐吗?姐姐当初送给蔸珈的礼物,蔸珈可是很喜欢的呢.要不是因为姐姐,蔸珈也断不会拥有这样的一番容貌.姐姐说,妹妹是不是应该感谢姐姐呢?”“你以为我这几年就好过吗?国主因为你的失踪,对我是百般的冷漠。就连最疼爱我的哥哥也都怀疑我。蔸珈,你何德何能夺了我这么多的幸福?我以为你死了,可想不到你竟变得这般的倾国倾城。老天爷真是不长眼,没有让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银川公主愤恨道。蔸珈冷笑道,“不得好死?哼,我终究是不得好死的。那么姐姐呢?姐姐为害蔸珈一人,杀了多少人,让多少人失了性命?”蔸珈冷冷的问道。“姐姐当初给我下的药名为“幻灵”的毒,这毒对人体并无大的坏处,只是人在中毒后会有一段时间产生幻想,受命于他人。这也就是为何蔸珈在一夜之间变成杀人狂魔的原因。这药无解,狂性发作了,毒也便解了。”“你怎么知道?”银川公主疑惑道。“妹妹不才.在被追杀的日子里巧遇一位高人,学了些医术,恰好学会了制作‘幻灵’。姐姐刚刚喝的茶味道如何啊?”银川公主大惊,忙扔下了手中的茶杯,将手伸进嘴里,企图通过这种方法将刚刚喝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她见过蔸珈服过药后杀人时的神情,自是知晓这药效的厉害。蔸珈坐在座位上,冷眼看着狼狈不堪的银川公主。“姐姐说,杀谁好呢?杀了谁姐姐会心疼难过呢?”蔸珈假意思索着,银川公主的表情已经甚是扭曲了。“不如就选择太子爷吧。”蔸珈笑道。银川公主拼命的挣扎,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而耳边蔸珈的声音越来越清楚。银川公主手持长剑站在自己的宫中,身旁有宫女向她请安,她抬剑便将人刺死在地。那宫女临死前的呼喊声,惊动了宫中的众人。侍卫们手持利刃冲了出来,看到是银川公主,以为只不过是处罚犯错的宫女,纷纷请了安,便要退下。银川公主冷笑一声,提剑向侍卫们冲去。翻身一划,便伤了两人。侍卫们纷纷提剑,不敢上前,一是担心不小心伤了娘娘,而是惧怕自己命丧银川公主的剑下。众人相视一下,只将剑提在胸前,做保护状。就在僵持之中,从院子中跑出一个华服少年,约是十二三的年纪,相貌清俊。“额娘。”那少年大喊一声,便向银川公主跑来。听到那声呼唤,银川公主似是有了丝清明。快走,不要过来,额娘会杀了你的,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孩子,你快走啊。可无奈银川公主怎样焦急,她就是发不出一声。只能看着自己的儿子摆脱众人的阻拦向自己跑来。银川公主想制止自己,可是她不能。孩子离她越来越近,终是跑到了她的身边。她看到自己的右手轻轻抚上孩子的脖颈,左手提起了剑,狠狠的刺向了孩子的胸膛。鲜血从胸膛中奔涌出来,溅到银川公主的脸上,是温温的感觉,带着痛彻心扉的悲伤,弥漫了她的视线。孩子缓缓倒在地上,嘴微微的发出声音,她听得的,那是一声“额娘”。“不要……”银川公主大喊一声醒来。银川公主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正是自己的寝殿。一旁服侍的小宫女忙跑了过来,“娘娘可是做了噩梦?”“梦?我在做梦吗?太子呢?”银川公主像似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问道。小宫女许是看到了银川公主的焦急,忙答道,“太子爷刚刚被国主叫了去,说是审查功课。”银川公主眼中落下泪花,“还好,还好。对了,我怎么在寝宫?”“是庆和殿的人送娘娘回来的。说是娘娘在庆和殿晕倒了,休息一下就会好。对了,庆和殿的主子还派人传来一句话,说是这一切不过是梦境一场,望娘娘就此结束一切。还说大家都是苦命人罢了,望娘娘多多珍惜。”“苦命人?苦命人。都是苦命的人啊。”银川公主终是放声哭了起来。像是发泄一般。她压抑了太多的情绪,也埋葬了太多的自我。苦命人,终是我自己为难了自己呀。齐国,庆水,皇宫,御书房。齐辟桓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书桌前跪着一席盛装的贤贵妃。“把蔸珈的信交出来吧.”齐辟桓冷冷地说道。“还要朕把话说得太明白吗?你与蔸珈并不交好,这封信算是他的临别之言,又怎会交给你?还有那些建议句句说到关键,当初你父亲是按皇后的标准教导你的,你所学的大多是女子礼教方面的事情,这些政治上的东西怕不是你想懂就能懂的吧?还不东西交出来?”贤贵妃颤抖的交出袖中的信封,齐辟桓接过信封打开一看,微笑着长长舒了口气。“你以后便在母后身边照料吧,她老人家还是想你的。”“谢皇上。”沉重的宫门缓缓地关上,齐辟桓再次打开信件。果真是你。钟离春,谢谢你还活着。我定会将你寻回,我们之间还有好久好久的路要走。阴黎皇宫的日子过得很是平淡,像极了多年之前,又有什么在默默转变着。蔸珈不知道自己此时在期望着什么,可是心中却有一种朦胧的情感在流动。“你觉得追杀的事是齐辟桓下的手吗?”樊康问道。“不,一定不是他。”蔸珈坐在树下的石椅上,默默地答道,语气却很坚定。樊康有些好奇的看着蔸珈,“你怎么知道?”“那些人处处下杀手,连桔梗都不放过。要知道,齐辟桓可是很疼她的。按我对他的了解,他若派人,至多是将我们抓起来,而不是当场处死。所以,那些人不是他派的。”其实即便没有事情她也是相信齐辟桓的。“想报仇吗?”“不了。我想墨尘风也断不想我为了他再平添几条人命的。他是个善良的人。”想到那个温润的男子,蔸珈的心中满是安宁。樊康看着蔸珈的表情,长叹了一口气,“明天的晚宴想请你一起出席.”“为什么?”蔸珈疑惑道。“因为有个人不远千里而来,只为和我打一个赌。证明他在你心里更加重要。”蔸珈忙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樊康。“那个人说他是来找他的妻子的,他的妻子名为钟离春。离春,你等的那个人来了。其实你一直在等他。”樊康淡淡道。蔸珈的眼中则盛满了泪水,面带微笑。某个宁静的夜晚,齐某人在摆脱某个小魔王对其母亲的百般纠缠后,终于可以和自己的老婆大人亲热一番。一番云雨过后,都加倒在齐辟桓的怀里,齐辟桓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蔸珈的背部。“我们再多生些孩子吧。”这是齐某人的声音。“不要,要生你自己生。”蔸珈的声音有些低哑。“这生孩子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啊。难道你忍心桔梗就自己一个人,没有弟弟妹妹陪伴吗?”“这个……”看到对方的迟疑,齐某人再接再厉,“乖,我们再来一次。”说完,寝帐内便有一阵细细碎碎的呻吟声传出。夜真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