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二夫人一路上走得小心,来得晚了些,却是看这董老爷在书房里怕是已经等了许久的样子,这一路上,自个也想向这添福打听打听这一喜到底是喜从何来,可这添福却也是咬紧了牙关,什么也不说,只和自个打着马虎眼,要真是董家的喜事到不至于这样,怕是这喜事对这自个倒没什么好处才对。“知秋,你可是回来了,这下雪天的,何苦亲自到布庄去呢。”董老爷虽然等了好些时候,但见到这二夫人来了,倒还是先嘘寒问暖了一番。“次次为老爷添新衣裳,自个总是不放心下人的手脚,久而久之,倒真成了习惯了。”二夫人说完,脸一垂,“况且这次真真是去得值,知秋这是也有件喜事要告诉老爷。”“哦?”这董老爷有些好奇,“难不成这董家还真是双喜临门呐。”老夫老妻的在谁先说推脱了一番,最后这二夫人才笑吟吟地有些羞涩的说,“这阵子一直觉着恶心想吐,方才去了药堂,大夫看过了,是喜脉。”“好啊,真是太好了,”董老爷呵呵大笑了几声,“我就知道老天定不会待我董家太薄,我过去一直觉着这只有少定他们几个,实在少了些热闹,现在好了,一下又给我董家添了两个。”“两个?”二夫人抓住了这个字眼,突然灵光一闪,“莫不是子馥怀上了?”“哪里,少定不还躺在**不能动嘛,”董老爷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这是•••。”“老爷,金姨娘来了。”添福在门外通报了一声。“快请进来。”看的出,这董老爷对着金姨娘很是重视。可这二夫人心里却开始嘀咕了,这金姨娘自个是从未听说过,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狐媚子。二夫人专横善妒在下人里面是出了名的,不然后院那些小妾怎么会没诞下一个半个的子女呢。“老爷。”这声音好是甜糯,一听就知道是个年纪尚轻的姑娘家,这来者正是添福口中的金姨娘。可这二夫人一看这站在门口的年轻女子,哪里是什么金姨娘,却正是自个的贴身婢女金儿,不禁心生一口闷气,果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早知如此,早些年就该把这祸害打发出了府去。“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金儿,是说这些日子总不见人,暖荷可是没有你伺候得周到。”二夫人依旧是摆出一副主子的样子,说话也是好生刻薄。“姐姐见笑了。”金儿还是一副屈身有礼,忠厚老实的丫鬟模样,“奴娇曾是姐姐的丫鬟,日后也必定会和姐姐情同姐妹,一同为老爷多分担些。”金儿这话说得好是冠冕堂皇,连一旁的董老爷也是赞许地不住地点头。“奴娇?”二夫人反问道。“哦,知秋你看,以往你总是唤着金儿金儿的,却是不知道金儿的全名叫金奴娇,这古有一曲念奴娇,我们董家有个金奴娇,好得很好得很呐,”说罢这董老爷又开怀大笑起来,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丝毫没有顾忌旁边这两个女人的内心的各种心思,“对了,知秋,方才我急着喊你来说的喜事便是,今个不仅是纳奴娇做了姨娘的日子,这奴娇,同你一样也是有了身孕,真是老天厚待我们董家啊。”这个消息,对这两个女人来说无疑都是噩耗一般,本来就要同享一个丈夫,这有了身孕更是要人疼爱的时候,却还得和另一个人同享这份荣宠。“老爷,她不过是个奴婢。”二夫人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如今已经不是了,”董老爷十分不喜二夫人这般说辞,“她现在已经是咱们董家的金姨娘,添福,”董老爷对着门口唤了一句,添福连忙在外边就候着了,“去把海棠苑收拾收拾,再找几个机灵的丫鬟和下人,供金姨娘使唤。”二夫人才说完那话,董老爷就明着吩咐这些,明显是在告诉二夫人,这个家,还是自己说了算的。二夫人见如此这般,更是火大了,这小妾们一律住在后院,哪里有什么专门的院子,可这金姨娘,不对,这臭丫头金儿一来,却使了这么大的阵仗,反而变本加厉的讥讽道,“海棠苑?老爷何不把我的晚霞院给了她,省得这外人说我这当夫人的欺负一个小妾。”“知秋,这么些年来,你闹脾气小气和后院里那些小妾里斗气我都忍了,”董老爷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苦口婆心地劝着,“这奴娇不一样,她有了我们董家的骨肉,我准备,等她生下孩子后,也就扶了她做侧室。”扶了她做侧室,那可就是三夫人了,这名分上竟然是和自己平起平坐了,这二夫人一想到这,正欲发作。“都是奴娇不好,过来惹了姐姐不快活,还让老爷和姐姐闹心了。”金姨娘说道,末了,还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看上去让人好不动心。“与你何干,这件事是知秋不懂事。”董老爷一看金姨娘当真有了泪花,心疼了起来。“下人就是下人,”二夫人眼神凌厉得仿佛能杀人一般,当着金姨娘的面说了句,“就算你现在有了姨娘的身份,可和过去给我提鞋哈腰的那个金儿,没什么两样。”说完,还没行礼告辞,就径自出了书房,泪水却无言的涌了出来,都说这一夜夫妻百日恩,这昨天老爷还对自个千依百顺的,如今却就为了另一个女人责难自己,金奴娇,这个名字自己是记下了。西厢院里,却是有人静静的观察着这一切。“如今二夫人怀有身孕是咱们意料之中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这凭空却又杀出个金奴娇来。”流毒抚着额头,细细的思索着。“那又如何,”唐姥姥只是闷闷的咳嗽了一声,道,“这该留的都会留下,这该死的,我定然让她活不了。”说罢,却又是一声咳嗽,好容易顺过气来,却发现流毒却是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己,冷眼道,“看什么?”“姥姥变得不一样了。”流毒忧心的说道,“过去在鬼城,那个关心流毒,细心如母的好姐姐去哪里了?”“放肆,”唐姥姥却是拍案而起,却又一口气喘不上来,深呼吸着。“姥姥,仇恨让你变了一个人。”流毒夺声而起。“你,”唐姥姥生生的闷了口气,对着流毒半吼道,“你只要给我记住,你生是我唐家的人,死我唐家的鬼,唐家的仇就是你一生的使命,”最后几乎是咆哮出来的,“若此生有违背,那便是辜负了我们唐家七十三口人的冤魂,其余的,你想都不要给我想。”夜里,总算是伺候了这一时气火攻心情绪十分不稳定的唐姥姥睡下了,流毒端了铜盆洗了把脸,又对着铜镜,细细的解开头饰,慢慢的梳起了长发,不经意间瞟到这首饰盒里的串珠,叹了口气,自己已经不敢再碰了,一碰就像碰到那最痛的伤口一般。心里只想着姥姥白日里的话,又看着铜镜里姣好的容颜,这般看着朝气蓬勃的一张脸,就此便要背负那样沉重的家世情仇了吗?蓦然抬头,却是发现这铜镜里多了张脸,流毒揉揉眼睛,只怕是自己的幻觉,可那张自己日夜牵挂的脸却是这般的清晰,那样的熟悉。是他?是他真的来了?“你来了?”流毒不知为何,却是张口只问了这么一句,却也不转过头。房里死寂无声。“你为什么不说话?”流毒又问,脸上却又是显得几分焦急,温尔一笑,自嘲的说道,“我又看花眼了,你根本不会来,我那样对你。”说着,又是几分委屈,哽咽道,“可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衷,我的言不由心。”流毒抬头看着这铜镜里的人,笑道,“我逃得了你,却是逃不了我自己的心了。”言罢,流毒只是叹了口气,看到前边窗外一轮下弦月默默的在这夜里吟着这一曲月光,就如自己心境一般凄凉如水,又看着这铜镜里一动也不动的人影,如祷告般,“你开口,说说话吧。”末了,却是痴笑,自己当真是疯了,这人影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一颔首,却是听到身后一声,“额,你让我说些什么?”流毒一惊,一起身转头,却发现这身后分明站了一个人,又看了看这铜镜里的人影,分明不是自己的幻觉,又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是真的,流毒不信,正欲再擦擦眼睛。这人却是一把上前,握住流毒的手腕,笑道,“莫再揉了,再揉眼睛都该揉坏了。”流毒心下回过神来,却是一气,甩手摆开,道,“三少爷到我这房里来做什么?”又看看外边的月色,吼道,“如今夜深,也不怕别人说了闲话去。”“我若是不来,”董家三少爷少卿扬扬嘴角,往流毒面前一窜,道,“我若是不来,哪里知道小流毒你想我想得紧呢?”好生惫懒流氓的话,流毒一瘪嘴,看着这风流公子般的董少卿,又想到这早些就听闻这董家三少爷不仅是放浪不羁莫名的带了个叫梨香的丫鬟进门,更是这扬州第一烟花之地挽月楼的常客,心下只思索,这生风流场里的老手不过也是将自己当做一个玩物罢了,却是伸手一推少卿,道,“都和三少爷说过多少次了,三少爷不必在流毒身下下工夫了。”流毒到底是女子,这一推哪里推得动少卿,只是在少卿眼里看着愈发的可爱了,顺手将这流毒的手一把抓在手里,道,“你方才明明说•••。”少卿想要辩解。“方才三少爷听错了,”流毒夺过这被少卿紧紧握着的手,回身道。“我分明是听得一清二楚,”少卿是个倔强脾气,偏偏是认了这个死理了。“你,”流毒有些无话可说了,却看着少卿这皱着眉头的模样,换了个口气,对着少卿道,“三少爷是不是消息不灵通啊?”说罢,还轻蔑的一笑。“哈?”少卿挠挠脑袋,摸不着头脑。“三少爷不知道吧。”流毒一副八卦大婶的口气,还故意凑近了些,对着少卿道,“这三叔公的孙女如今不是养在董家吗?听闻那即便是用面纱蒙着面都是仙气凌然的绝世佳人呐,三少爷该换了个口味才是。”说罢,手一插,一副居然千里之外的模样。“你,”少卿居然也是第一次被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末了,却也是邪魅的一笑,对着流毒道,“我若去找那乔姑娘,你只不要一个人对着镜子念着我的名字就好。”这分明是笑流毒方才一番对镜思人了。流毒捏了捏衣角,似乎是忍了许多的委屈,才冷冷的蹦出一句,“三少爷去找谁似乎都不关流毒的事吧。”少卿有些愣然了,看着流毒一副绝情般的模样,只是思索着自己这番话是不是说得过了头些,正欲拉着流毒好生劝道,这时却是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