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孔,谁也紧张不起来,尽管此刻卫飒问若溪的问题尖锐到不能再尖锐咱们这位女主也丝毫没有半点恐慌,原因简单的很,当然是因为此刻的卫飒那张足可以称得上是欺世盗名的俊颜有三分之二被雪白的纱布挡住,额角的部位由于他那头乌黑的长发没有被梳理好的缘故,还扎楞楞的从纱布中钻了出来,像春天的时候刚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小草一样,富含生机。若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卫飒眉头扭了又扭,“不许笑话本王。”“是是,小的没笑,小的刚刚只是出了个虚功而已。”若溪很明显是欺负某人看不见自己现在的表情似的,大大方方的捂着嘴无声的笑着。卫飒薄而坚毅的唇角一挑,右手搭在自己弯曲的膝盖上,挑弄着自己垂落下来的发丝,陪着若溪一起微微的笑着。这个时候,英勇无畏的女主若溪忽然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面对着这个腹黑男不怀好意似的微笑,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窖里,双手都被吓得发凉,说什么也笑不出来,索性清了清嗓子,“殿下,小的笑好了。”“哦。”某人淡淡的应了一声。“那说说看吧,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卫飒停了下,又叮嘱一句,“挑重点说。”他实在是对若溪胡扯乱扯的功夫无语。“说起来真是惭愧,小的当时见对方来势汹汹,黑烟缭绕,生怕哪个刀剑不长眼给小的这小身板上戳几个窟窿眼,于是小的很不地道的脚底抹油溜之乎,手疾眼快的躲在房子后面,直到坏蛋们都撤了才敢出来。”“坏蛋……”“当然是坏蛋,那些人对殿下不利,不是坏蛋难道还是好蛋?”“哈哈,哈哈哈。”卫飒忽然变得心情大好,笑得若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勉强跟着呵呵干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那么好笑?”笑够了的卫飒想伸手擦擦额头,手掌一摸却是触碰到了一堆厚厚的纱布,无奈的放下手,回手摸上若溪的脑袋,揉乱了她本来也不怎么整齐的头发,“总之,很好。”很好……双瞳之中映出的是卫飒蒙着白布,被裹得严实的头脸,然而若溪却明白了他那两个字的含义。这种在变故之后还能重见到身边人的感觉,她最清楚。“殿下不要想太多,现在不正好是休息的时间么?”卫飒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若溪却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漠然和思虑,也许平时被他逗弄惯了,这会儿忽然面对沉思的卫飒,若溪有点不怎么适应。想也没想的她蓦地说出一句,“在想大殿下的事么?”卫飒的身体似乎一颤,许久没有人能够将他的心思一语道破了,这些年来,啊不,应该是从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从母亲那里遗传而来的谨慎和多疑,总之,他作为大祁国备受争议的三皇子已经熟练的掌握了如何在人前掩盖自己真实的想法。然而此刻却被……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妮子直接戳破,实在是有点……“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后天便要回京城,回去之后呢?”既然被人看透心思,心里不爽那么不如干脆将问题转移,直接丢回去。若溪的神情也跟着认真起来,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殿下也不是第一次到这种事情了吧?要是非要小的说上一句该如何做的话,那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眼中的激赏越来越深厚了起来,但是如果深深的注视其中的话,又会从这种男人对女人的欣赏中读出些其他的内容。敏锐如若溪,此刻在完全明白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之前已经快速的转移话题。“啊,对了对了,绿儿姐姐煎药去了好久,小的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她说着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褶皱。卫飒点点头,似乎说了这么许多话觉得困倦了,若溪抿了抿嘴唇悄然离开。去厨房的路不知走了几百次,只有这一次她觉得好像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手指在袖子里不断的摩挲着从李肆那里得到的竹筒,迎上煎药回来绿儿正端着托盘往她的方向走着。“绿儿姐姐,”若溪绽出一个笑脸迎了过去,顺手接过她手上端着的托盘,“福伯刚才过来找你,你正好不在。”“他有什么事么?”绿儿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被飞快转移走的药碗,保持着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孔问道。“福伯是来找您的,小的哪敢多问,只听福伯说大概是要请您安排后天返京的事宜。”若溪说的极其狗腿,不忘了将盘子往自己身边挪了挪,生怕绿儿重新夺回去。绿儿黛眉一动,实在是看不上她这副嘴脸,转身就走,“一定要让殿下把药吃了。”若溪诧异的呆在原地,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固执的绿儿这么痛快的把药碗给了自己。莫名其妙之中往回走,走到僻静之处,瞧了瞧四下无人,手指飞快的从袖子里捻出一点竹筒中的粉末弹进药碗中。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的事莫名其妙,比如,卫飒明明是自己最该痛恨的人,应该是自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却偏偏在他受到伤害之后要费劲心机,偷偷摸摸的给他解药,救他,护他。要说起来,这小瓶解药可是她牺牲了色相才换来的呢。“白若溪,你在那里干什么!”“啊!没,没什么啊。”若溪一惊,手里的竹筒差点掉到地上,还好她手底下功夫了得,一捞,把那个竹筒飞快的塞到了附近的盆景的后面,快走几步,“小的正要给殿下端过去。”绿儿一脸不信,身子不见怎么动作,人就已经到了她的身边,伸手一抄,拉住她的胳膊,厉声呵斥,“你刚才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若溪后退一步,频频摇头,“小的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哼,说,是不是要下毒谋害殿下!”绿儿的手劲很大,几乎要把她的手掌捏断,疼得若溪龇牙咧嘴,连手里的盘子都要端不住了,只好哀求道,“绿儿姐姐……嘶……好疼啊。”“还不说出你是谁派来的?现在说实话就让你少吃点苦头!”此刻的绿儿看起来和刚刚的温婉面瘫一点也不相符,原来这个女人想要保护卫飒的心情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可以让她连性格都在瞬间变化得判若两人。“吵吵闹闹的在做什么?”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卫飒端坐在刚刚的床榻上,身子歪在靠背,侧脸向他们询问,若溪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刚刚展示出来的惊人的内力功夫,暗自咂嘴,天,这个卫飒当真是个要问能文,要武能武的人物,难怪卫承想方设法都要置他于死地呢,这样的人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威胁啊。“殿下,这个女人企图对您不轨!”绿儿义愤填膺的像拎小鸡一样揪过来若溪,一把放在卫飒的面前。不轨……若溪疼的脸都绿了,但脑子还是反映极快,忍不住用白眼飞她,什么不轨,要说不轨也是他卫飒多次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好不好!“什么事让温柔可人的绿儿这么焦躁?来说与本王听听。”卫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绿儿的面瘫脸蓦地一红,“殿下,属下看到刚刚此人在您的药碗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形迹十分可疑。”若溪这个时候已经不想辩解什么了,如果说刚刚自己想到的那些乱起八糟的东西实在是要命的话,那么现在的情况就让她感到更不可思议,明明是去救自己的仇人,结果还要被人误会成下毒的疑犯。抬眼看了看卫飒,然而卫飒的脸上因为包了太多的纱布而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嘴唇抿得成了一条细线。苦笑了几声,若溪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碎裂了起来,他那个表情……分明就是在思考绿儿说的话,分明就是不相信她。也对,分明两人就是敌对的状态,自己凭什么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呢?况且他刚刚经历了那场刺杀,自然会更加疑心重重吧。想到这儿,若溪奋力从绿儿的手掌中挣脱,捧起药碗,就要喝下去。此时卫飒却突然出声,打断了若溪的动作,“把药端过来。”绿儿冷笑两声,夺过若溪手中的药碗,“想一死了事?没那么容易。”递到眼睛不方便的卫飒面前,“殿下,药在这里。”下一刻,卫飒的动作确实让这两个女人同时睁大了眼睛和嘴巴,全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天,卫飒根本连看也没看,直接把药碗端起来,咕咚咕咚的倒进肚子里。末了,长出一口气,“好苦!”喝下去了,他竟然喝下去了!胸腔里忽然涌上来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打翻又被重新捏起的感觉,充实而饱满。放下药碗,卫飒坦然得朝若溪所在的方向露出微笑,那条绷紧的细线也变成了向上仰起的弧度,“毒药的话,如果是溪儿给的,本王也会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