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乔言看清那几个人是谁之后,只能感叹世界之小。来人有三位,一个身穿莽林绿袍,一个赭石色仙鹤图案官袍,另外一个则是一身白色素服。正是久避不及的江侍郎一行。小印子在她身后挑挑眼眉,戏谑的说“小姐这趟算是来着了。”乔言看了眼,顿时脸色垮了下来,莽林绿袍的是周平,赭石色仙鹤图案管跑的男人,仔细看看,乔言还是不认得此人,那个白衣素服的俊雅公子,自然就是江岐,江随竞。这时,江歧周平等人也已经发现了她和小印子,江歧顿时两眼雪亮得吓人。还好乔言的身后伸出一只瘦长的手将她拉到一边,堪堪避开了疾奔过来的江歧。来势汹汹的江歧只撞到了小印子的衣角。乔言再也忍不住笑意,抬袖掩口道“江大人小心呢。”话里面是忍笑的声调,说的江歧脸一红“墨云这是要去哪儿?”乔言含笑答“随便走走而已,倒是江大人这么急匆匆的是为何?”“咦?墨云难道还不知?”江歧诧异的瞧了圈乔言,豁然道“墨云终日呆在含光殿,果然和外界生疏了。护国寺的方丈请了虚空山的无鼎真人来做访,今日已经到了,我等就是受召前去。”乔言淡淡的点头“原来如此。”“墨云不想知道请真人来所为何事?”周平难得的插进来一句话。乔言舒了舒袖子“不该云知道的事情,我还是不要太好奇的比较好,随竞兄你说呢?”听到久违的随竞兄,江歧又是俊脸一红,喏喏“的确如此。”周平和郑中鸣相对一笑,用胳膊肘推了他一把“痴人,快走吧,仔细误了时辰。”穿赭石色袍服的男子,临走,对着乔言拱了拱手,乔言还礼,惊见他就是一面之缘的金科御赐榜眼。叫什么名字,她却是记不起来了。乔言目送他们三人离去,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小印子就站在她身后静静等她。眨了眨眼睛,乔言好像赌气一般“山晓那家伙不知跑哪儿去了,害我像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后面有人轻笑,乔言眉毛竖起,转过头,赏了他一个爆栗“不许笑。”“好好,不笑。”小印子揉着脑袋,忍住笑意问“还去瞧热闹么?”乔言没好气的答“哪里还有心情去,回了吧。”等她回到憩然居,却见梁柔像小动物一样,窝在书案前等她,见她进来,很高兴的抬头“云姐姐你回来了。”皱眉,轻叹,好在这是在憩然居,四下无人,不然这称呼足够让她吃不了兜着走。“那个……云姐姐,你渴不渴,我给你倒茶。”梁柔施施然起来,就要去拿茶壶。乔言勾起笑意,这丫头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自从她有了心上人之后,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了起来,她靠在花屏上漫应“喝茶的话,就瓜片吧。”梁柔愣了一下,点头“好,我去泡。”小印子走过去替她解下披肩“难道小姐已经猜到八公主要干什么?”“小女儿家的心思,我可不懂。”这次轮到小印子发愣,摸摸鼻子,都不知道人家要求自己干什么,就敢指使人家干这干那,这人真是……“云姐姐,小心烫。”“公主,您还是让奴婢来吧。这……”黄莺小跑的跟在梁柔身后,梁柔回头,薄怒的瞪她“没你事儿,下去。”“……”黄莺呆呆的看着梁柔,这是温柔似水的八公主么?“好了,黄莺下去吧。”乔言接过茶,给黄莺打圆场。梁柔规规矩矩的站在乔言旁边。乔言低头喝茶,赞许的说“微臣何幸,能喝上公主亲手泡的茶。恩,白芷香比安神香的味道好多了,不错。”“啊,云姐姐,你闻出来了啊?”梁柔有点不好意思,捻着自己的袖口“确实是在芍药里加了半寸白芷。”乔言点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梁柔慢吞吞的说“那个,云姐姐。我……”终于肯说了?乔言放下茶盏,好笑的看着她。看见乔言脸上的表情,梁柔俏脸一红,甩了甩袖子,“哎呀,云姐姐真是。”“到底是什么事呢?”乔言鼓励她说下去“都说八公主胆子变大了,怎么这会儿又吞吞吐吐起来?有什么话不能对臣说呢?”“就是……云姐姐下午两个时辰的讲课,柔儿可不可以早退一会儿?”梁柔瞥了眼小印子,继续说“我……我想到梅园里练舞。”“练舞的话,也不是必得在梅园吧?”乔言逗着梁柔,看她的小脸越来越红,不由笑道“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子,早知这样,就不跟你开玩笑。”“啊,云姐姐,你好坏。”梁柔站起来,跺着脚娇嗔“您这样说,我就当云姐姐答应了。”乔言点头“难得公主殿下开口,微臣只有答应的份儿,不过,臣还有一句话想对殿下说。”梁柔睁大眼睛认真听,她发现乔言的笑颜上浮起一点严肃,料想接下来她要说的定是很要紧的话。“月下共婵娟自然是好,只是,多情易老,殿下打定主意之前,还需问过自己,是否真的愿意为一人托付此生。”梁柔低下头,仔细品味着乔言的话。看她那么认真,乔言反倒笑起来“不过是句大俗话,殿下听过就忘了吧。”多情易老,情深不寿。卿尚小,共采薇,风欲暖,蕊初成,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乔言的目光锁在梁柔耳后的那朵娇艳的芙蓉上,花瓣莹然,粉嫩欲滴,和着眼前的天骄国女,心思已翩然远去……他曾对她许诺生死相随,贫富不移。她信了他话里面的那份悸动,在小小的心里,她开始期盼能有一天,与之同游山水,共立天涯,古琴一柄,他舞剑林中,只为她素手弹一曲,而那曲子,她只求其可名为《凤求凰》。而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他怎样。他所会的只是一味将天下珍宝送到她的眼前,和那个中州丞相作着一模一样让人作呕的事。她所要的只是他,平安喜乐,不知流年,唯此而已。却为什么,连这最卑微的祈求都不能被实现?邵乐飞,为什么,那个天下,真的有这么好?能让你甘心舍掉绕床青梅?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薇苇。梁柔呆呆的望着乔言,她平凡的脸上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她此刻内心的情愫统统都写在了脸上,她惊讶于乔言的这种失控的神情,她从未见过。侧目,却见身边的青衣长随,望着乔言怔忪的容颜,亦是满脸痛色……梁柔轻轻晃晃乔言的胳膊,一边低声呢喃“云姐姐,若是你,你会怎样?”乔言愣了一愣,居然看着梁柔娇艳似花的脸庞不知说些什么好……“少傅卿,少傅卿。”宁静被打破,小太监大声叫嚷的跑了进来,小印子眉头一皱,回身挡了他一下“什么事?”那小太监似乎很是怕他,见了那青色的长袍,居然像头牛一样,堪堪守住了脚步,却把自己弄个踉跄。“回,印公公的话,前殿,前殿里,五王爷指明要少傅卿大人过去。”乔言的心没来由的跳了一下,眼波流转,随即掩去方才的丝丝苦涩,展颜道“前殿里,怎么了?”小太监望着她,似是呆了一呆,半晌才回话道“回少傅卿,泊王殿下请了位世外高人,和国主陛下在前殿讲什么……什么来着。然后,就遣了奴才来给您送信。”乔言点了点头,舒展着自己的绣袍“知道了,这就走吧。”她转身对梁柔微笑着说“公主殿下刚才的那个问题,微臣想来想去,还是只想到了一句。”“什么?”梁柔没有想到她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个,睁大眼睛问。“平安喜乐,不知流年。”乔言的尾音留在清雅的憩然居,绵长的像化不开的酒香。平安喜乐,不知流年。邵乐飞,我对你,只有这八个字的期望和要求,我费尽心力只求你能平安喜乐,不知流年。转身转的太急,她的衣袂在空中画出了一道月白的弧线,带起一点点兰花香!慢慢向前殿行走,乔言的心思也慢慢平静下来,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那人他不会听见,而自己,也不再期盼他能记得当初的点滴誓言。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该忘了,还是该忘记。该活的,还是要活下去。比如,她自己。人未到,就先被殿里的人声震撼。乔言诧异的停下脚步,兆麟殿是梁盟早朝的正殿,极其庄重,怎么的这会儿就乱糟糟的成了一团?那小太监见了,结结巴巴的接着说“禀告少傅卿,里面是。。是。。几位王爷都在。还有那个世外……的……高人。”乔言瞧他结结巴巴的说话,甚是有趣,笑道“你叫什么?”“奴才小安子。”他尚显稚嫩的小脸上有那么一丝的扭捏闪过,下意识的瞥了眼紧跟在乔言身后的小印子,又飞快的低下了头。“小安子,”乔言念了一次,笑道“谢谢你,我到了。”小安子受宠若惊的头都快贴到地上去“大人折煞奴才了。奴才告退。”他说告退,却是还弯着腰,大气不敢喘一下。乔言这时已经抬步离开,似是对着小印子说似的,甩下一句“这个小安子有趣的很,下次见到,要多关照他一些。”小安子彻底愣在原地……殿门是四敞大开的,乔言刚刚走上甬道,就看到殿里攒动的人头,和一声声的梵唱,好不热闹。“什么时候兆麟殿成了佛堂?”乔言自己好笑的自语着,早有值日太监报告高唱“少傅卿到~~”待到乔言进得殿堂,举目之下,就见偌大的殿堂里有两位非尘凡中人装束的男子相对而坐,这两个人乔言都不曾见过,只见左边的那位,光秃秃的头顶,一身斑斓袈裟,正盘膝端坐在蒲团上,甚是宝相庄严。他的对面则是侧坐着一个并不健硕的道士,青丝高束,用道冠束住,插了一根银闪闪的簪子。灰色道袍上很随意的泼墨着几只仙鹤,这个道士让乔言觉得很是眼熟,不禁多看了几眼。那个身量,那个感觉,都让她觉得无比熟悉……那道士似乎也感到有人在看他,侧过身转过脸,对着乔言施了一礼“无量天尊。”看清道士的眉眼之后,乔言就彻彻底底的完全呆住。她!她怎么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