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婉莹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她,也还好笛安身上有伤,动作不快,这才能拉得住,不然少不得是要血溅五步,毙命当场了。“你这是做什么呀笛安?”她惊叫道,“我冒着风险来看你,又怎么能眼看你丧命?”笛安泪如雨下,失声道:“奴婢只是不能看着主子作难,更不能给主子添麻烦,既然是奴婢让您觉得累赘,那笛安只有一条死路可走。”慕容婉莹叹了口气,道:“她说的不错,你的确是个好家臣,比你的父辈也不差。慕容家欠你太多了。”“她说今日殿上必然会给我们一个说法,父亲大人也会按照原先的计划来接我们的,只要挨过这几日便好了。你不要心急,至于你身上的毒……”她转脸看着小印子道:“还请这位公公到时候高抬贵手,除去寒毒,慕容婉莹感激不尽。”她之所以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是因为她忽然回想起昨晚乔言对她说得话,她那时说得很轻很淡,谈论起她和笛安的性命时也未露出一点的不忍和犹豫,似是这些人的生或死根本就与她分毫无碍。事实上,也就是和她一点关系没有,她的生,她的死,始终是她们的事。她说的也很清楚,她出手帮忙纯属是不想看着上官影那么容易就得逞,她既不想攀上慕容恒这根粗树枝,也不想和谁树敌。就是因为她想这么做就做了,没有别的什么在里面。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慕容婉莹肯定要嗤笑她矫揉造作,但是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就是让人信服,像她那样云淡风轻的女子,又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她甚至还和她笑谈,如果明天她在牢中显出一点点的犹豫之色,笛安一定会拼着一死也不会让她受人要挟。还能怎么样?一切,都被她说中了。自己还能怎么办?明明是只比自己大上几岁而已的小女子,却把她拿捏的死死的,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包括小印子说乔言并不知道他在笛安身上动手脚这件事,她也是相信的,因为那样玲珑百变的心思,还需要什么对他们其他的钳制呢?这种人往往都是对自己相当自信的。她收拾起自己狂乱的心,抬眼看着笛安认真的说,“笛安,你听好了,如果有人来审问你,你一定要继续装疯卖傻,反正世人都知道慕容郡主是个先天的痴傻,乔大人说,只有这样,才能救你活命。”小印子示意她时间无多,慕容婉莹只好依依不舍的站起来,飞快的说道:“你放心,父亲大人很快也会到了。”小印子没有放过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一闪即逝的恨色,小姐说得不错,慕容恒舍出去她来京城探虚实,就是赌上了她的性命,为了自己所谓的雄心壮志,就让独女随意冒险,慕容婉莹的心里怎么会没有一丁点的怨恨?***但凡一国之主即使做错了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有时更会是错上加错,比如梁盟,他即使知道了慕容婉莹是被冤枉的,他现在也不可能立马就下特赦,放她出鹊央宫。但是放任她在宫里对慕容家也没办法交代,所以,当太子梁端这么一说的时候,梁盟陷入了激烈的思想争斗中,放,他颜面无存,等于对慕容家妥协,也许还会受到慕容恒的质问,不放,慕容婉莹的确是被冤枉,而将他的爱女囚禁起来,对慕容恒同样没法交代。最让人疑惑不解的是,居然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朝上竟然还有人力争要砍了慕容婉莹,真是不知道,他们的脑袋里在怎么想?就在他尴尬不止的时候,一个纤瘦的身影,缓歩出列,奏道:“人说慕容郡主天生痴傻,也许蟠龙玉珏的事她并不知晓,陛下还请看在慕容家戎马一生的份上,免去慕容婉莹的死罪吧。”梁盟略带惊讶的看着她,她妖娆如画眉鸟般的眸子让他一时有些悸动,同时,他也更惊讶于她敏锐的洞察力,他抬抬手,“乔爱卿所言有理,各位爱卿有良方的,不妨出言献策。”殿上只有窃窃之声,哪有人敢真的出言?梁盟的这个决断可是要决定南郡会不会有一场提前到来的战争。谁都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去左右梁盟的心思。这时候,苍老的声音在他们中间响起,却是淳于和林,他朝上一拜,“依老臣之见,还是请陛下宣慕容婉莹上殿,再做分晓。”梁盟点点头,秦荣便下去了,大约有一刻钟之后,浑身邋遢的“慕容婉莹”被带上了殿,乔言看她的长袖刚好挡住手臂上的伤,脸上的淤青也消退了,冷笑一声,没有言语。她默默退到一边,等着一场好戏开锣。“草儿飞,虫儿绿,王母娘娘发脾气,不给吃来不给穿,夫妻共度千年船。”慕容婉莹长发打结,还凌乱的揪着几根稻草,树叶,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泥水印子,身上都是斑驳的泥点还有砖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打了滚撒了泼,才被人拉来的。而拉来她的秦荣一脸菜瓜色,身边的几个侍卫也是身上脸上都是泥水和树叶梗儿。梁闵没忍住,噗的笑出来。看见大殿上的众人都在瞅他,也不避让,大大方方的抖开扇子晃啊晃,顺便往某人的方向送过去一点清香。乔言向秦荣点点头露出点微笑,笑得秦荣不明所以。“噗。”一个响亮的声音赫然响起……一阵阵的恶心的腐烂的气味在大殿上飘荡,好像是……恩,众人纷纷掩鼻,嫌恶似的往一旁闪避,乔言眉头一皱,抬头往殿中央看去。慕容婉莹周围的侍卫更是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捂着鼻子。慕容婉莹自己也很开心似的拉着裙子满处跑,一会儿揪着这个大臣的胡子,一会儿扒着另外一个大臣的朝服,喜笑颜开,花枝乱颤,“老家伙放得好臭的大屁!”“放好大的臭屁!”“大屁好臭你放的!”“放大臭屁的老家伙!”慕容婉莹跳哒哒地满场蹦跶,玩儿的不亦乐乎,可怜被她一手泥渍污渍染了一身的大臣们,还被诬蔑上一个“好大臭屁的绕口令”的光鲜鲜亮晶晶的大帽子。她摇晃着破破烂烂的大裙子,一步三晃的打颤,在这个隆冬的时节,尽管大殿上燃着火盆和熏香但还是止不住的寒冷,她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带着的冷气这一会儿都化作了水珠,踩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黑泞的脚印。慕容家的郡主,又是个傻子,谁还阻拦?大臣们只是敢怒不敢言,一个兆麟殿都被她的一对脚印踩得到处都是,最后,一个大殿上的人都摆弄过来,只觉无趣,索性一步三跳得跑到石阶上梁盟的金銮宝座前,伸手去够梁盟头上金灿灿的皇冠,捏着那刻大珠子不撒手,把个梁盟的脑袋揪得左摇右晃。上官影在一边早就花容失色,再大的官儿到了疯子的眼里,都是粪土。揪下来珠子大概才是慕容婉莹此刻最想干的事儿。梁盟估计也变了脸色,左躲右闪,一边大呼,“秦荣,还不把她拉走。”侍卫们才敢上前,扯胳膊的扯胳膊,拉腿的拉腿,把慕容郡主堪堪牵制住。“草儿飞,虫儿绿,王母娘娘发脾气,不给吃来不给穿,夫妻共度千年船。嘻嘻,哈哈。”梁盟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点着上官影骂道:“你找来的好媳妇!”直接拉着半斜不倒的王冠往后殿疾步走去。上官影咬牙切齿的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小跑。殿上的文武只得站在当中,梁盟没说退朝,他们是肯定不能走的。可是站着又要等谁呢?黄守宇一会儿的功夫扶着重新整理过的梁盟上来,看样子怒气是小了很多,只是影妃的脸色更加难看。梁盟示意黄守宇宣读一份墨迹尚新的手札,“南部镇远将军之女慕容婉莹,德行有失,已于犯上,屡教不改,有负皇宠,但念其父有功社稷,概不追究,特择赐鹊央宫,寒章殿居住,颐养余生。钦赐。”黄绫昭昭,字字不可篡改。慕容婉莹犹自疯傻,说着些颠三倒四的言语,而殿上的其他人,却是心怀鬼胎。乔言低下头,掩去一抹厉色,她心里深深的感觉到,那最后的结果,早晚要被她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