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芳华可追忆

那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遥遥从人群中移动过来，一身民族特色浓郁的服装，短袄，长靴，牛皮的马鞭油亮发光，斜跨在他的腰间，双手也不拉缰绳，那匹高大的黑马似乎很听话，低着头，慢慢走着。只是那张脸，和记忆中的不大一样，印象里，那人的脸孔没有这么棱角分明，也没有那么邪里邪气，霄兰定睛一看，苦笑便漾开在唇边，没想到，这次北狄派出的使臣居然是二皇子完颜昭芒。难怪瞧着便觉得他的眉眼和小印子的脸孔，有着几分形似，只是不仔细观察，便难以发现，因为完颜昭芒的身材是典型的北地彪悍，宽肩高个，十分魁梧。视线后移，在随行队伍里霄兰并没有发现完颜印硕的身影。看他装扮，只是寻常的北狄官员的装束，并没有特别的显眼之处，难道……霄兰瞳孔微微紧缩了下，再睁开，难道完颜昭芒此次仅仅是以一个普通使臣的身份而来，并且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么？若如此，兆麟殿里，那个高高在上刚坐稳皇位的梁筠知不知情呢？北狄的居心又在那里呢？她想着想着，忽然自己笑了下，真是可笑，明明打定主意要远朝堂，近自然，那么这些纷乱争斗，勾心斗角，谁胜谁负，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从私情来说，她和梁家人都关系要好，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同意山晓单身一人在暗中保护于他了。朝上那么多臣子，又有聪明睿智如陈桓，江岐众人辅佐，自己还要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她这么想着就觉得索然乏味，悲悯的看了看周围兴高采烈议论纷纷的人们，不由轻叹出声，今日你们兴致勃勃围观的这人，说不定来日就是让你们家园破碎，流离失所的仇人啊。她默默转身，一边招呼小南瓜，“你自己看吧，我有些乏了，到那边走走，你看完热闹记得来寻我。”这里人声嘈杂，也不知道小南瓜听没听见。霄兰摇摇头，自己提步向与人群相反的方向而去。她转身的那瞬间，有风轻轻掠过，撩起她的面纱，那张绝世倾城的容颜便暴露在空气中，也只是一瞬，面纱便轻轻滑落下来，重新遮挡整齐。游行的队伍从她们近前走过，有人身形曼妙，缓步离去。没注意到黑色骏马上，完颜昭芒忽然一亮的眼睛。“使臣大人，觉得我南郡民风如何？”马侧，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含笑开口。完颜昭芒微微一笑，“贵国风景如画，民风朴实，谦和有礼，真是君子之乡。”他回答的很是恭谨，华服青年笑得灿烂，“本官倒是对使臣家乡的烈酒爱慕已久。”两人相识哈哈而笑，完颜昭芒在马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大人若是喜欢，我随行带来的贡品里除了两坛要进奉给贵国主之外，其余的就送与周大人好了。”他一句话，引得随行的各位大官的侧目，周平爽朗一笑，回首看着另外一侧同样锦衣华服的青年说道，“我可不敢都拿着，使臣这酒最该赠给随竞才是。”“哦？没想到斯文的江大人也喜欢我们北狄的西塞烈么？”完颜昭芒好奇的打量着那侧的青年。他一身灰色水墨纹案的袍服，领口和袖口各有一寸的黑色滚金镶边，面容白皙，细长的眉眼中闪动着平静无波的光泽。听到完颜昭芒发问，神色一暗，抱拳道，“使臣大人说笑了，下官有位故人生前最爱此酒，周大人方才所说也是替友而言。”“真是失礼，小臣不知江大人朋友早逝，失礼失礼。”他微微低了低头，江岐则连称不敢。“小臣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让两位大人都如此挂心呢？”周平和江岐的地位他是知道的，能让他们二人挂在嘴边的人，不能不让他好奇。周平在一旁，不无可惜的说道，“那人虽是女子，却惊才艳艳，我等皆叹服不已。”江岐低头沉默，忽而视线被一道身影吸引，虽然只是一道背影，却让他呆住，那动作步伐，都实在是太像一个人了。周平在旁轻轻咳了一声，江岐才收回视线，神色黯然，“若非她不幸早逝，此刻，便能有幸得与使臣同游。”“哦？我听说南地女子从不抛头露面，没想到街市之上如此繁华，人流攒动，男女老少尽可以上街采买，已是让我惊讶，没想到女子还可以登堂入室出仕为官。不知这位奇女子官职为何？”江岐眉头一皱，似乎对他一直喋喋不休讨论这个话题感到不满，却碍于场面和对方的身份，只好简短的回答，“江某此位，便是接替友人之职。”“少傅卿？”完颜昭芒眼中闪过诧异，“二品官员，在草原相当于半个王爷了。”周平见气氛不好，赶忙打圆场，继续和他说着些其他新鲜事物，江岐回头看去，方才如惊鸿一现的那道纤弱身影，已经不见。有时候，一个回眸的错愕，便是一世的错过。夜色渐浓的时候，完颜昭芒才满载而归，跟随着众位回了驿馆，今日的宴席依旧是各江岐和周平作陪，席间，把着手里的西塞烈完颜昭芒神思不在，他无意似的对他们二人说到希望公主的陪嫁里多带些天朝的蚕丝，云锦，他说着，周平都一一记下，等到明日朝堂之上呈报给国主梁筠。草草与他们二人话别，便撤了酒席。次日清晨，兆麟殿上，君王端坐正中，眉眼沉润，友善的看着前来进奉贡品的北狄使臣。文武林立的殿中央，有条空路，完颜昭芒大步踏上红毯，手持象征北狄汗王的狼头鞭，颇有些气势。手臂一挥，他向着梁筠施了一个北狄的礼节，躬身道，“北狄使臣多尔顿扩代表草原汗王向国主求亲，愿与天朝结秦晋之好，求百世相交。”梁筠神色不变，抬了抬手，“使臣远道而来，鞍马劳顿，和亲之事亦是孤心中所想。更欣喜北狄汗王有此心意，我南朝深感荣幸。”他吩咐左右，接过完颜昭芒手中的狼头鞭，将象征着南朝皇家的凤首冠转赠给他。如此，这就算是完成了第一个步骤，互换信物。也象征着北狄和南郡正式联姻。大臣们纷纷向国主和完颜昭芒道贺，说些吉庆的话。周平满脸带笑，上前一步，奏道，“陛下，使臣昨日与臣等提起，希望能以咱们南朝的特色之物为公主的嫁妆，望陛下恩准。”梁筠轻轻一笑，点点头，“理该如此，此事便交与爱卿打理。”完颜昭芒也上前一步，再施以礼，恭敬的说，“国主陛下，南郡土产富饶，更是人杰地灵，小臣有心想问陛下讨一个人随公主陪嫁到我北狄，不知陛下意下如何？”“不知使臣所言是何人？”清王梁闵含笑应对。“人海茫茫若是寻不到，使臣可万勿见怪啊。”“一个女人。”完颜昭芒的脸上带出喜悦的神色。手一动，身后的随从便递上一幅画轴，“陛下请看，小臣想要的，便是画中之人。”梁闵离画最近，入目之下，眉头微微挑起，露出神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