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回 踏人世寻七情六欲（叁）

章环儿不由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此人虽然收留了自己，但却从未对自己提过什么要求，就算帮忙煮饭做菜也是自己主动的结果。若是此时他需要帮助，能帮得上的她出手帮一下倒也并无不可。况且她现在一无财二无貌，唯一在他们面前展露的才能也就只有做菜了，想必他所谓的“帮忙”也跟这个脱不了干系吧？果然，只听秦长老说道：“环儿，今晚我们邀请了显亲王的世子宇文佑前来赴宴。世子自由吃惯了山珍海味，偏生对膳食的要求又颇高，商会的厨子们你也知道，会做的菜也就是那几种，怕是难以满足世子的胃口。你在厨艺上手艺高超，能否请你在今晚辛苦一下，负责今晚世子的膳食？”章环儿听了，神色淡然，只是蒙着面纱别人看不出来罢了。她对什么世子之流并无多大兴趣，也不像普通人那样充满了敬畏，只是好奇秦长老居然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这个“外人”？！她淡淡地说道：“秦长老，不是我不肯帮忙，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世子的出现关系着商会在郦城的利益吧？长老就这么相信我这个人，相信我一定能做到？”秦长老笑着说道：“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跟我们同行已经许久了，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不是那种浮躁不堪的女孩，也没有包含什么祸心。我虽年迈，但自信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这次的事情主要还是尽力而为，若是实在不成那也非你之过，你大可放心。”章环儿不由暗自好笑。像他这样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对自己的眼光是有相当的自信的，有时甚至到了刚愎自用的地步。他们相信的事情就一定相信，怀疑的事情也很难扭转印象，因此听到他对自己的评价，她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虽不至于对他们有什么不轨之意，却也未必就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好人，但这位秦长老显然将她划分到面丑心善好说话的类型里面去了。没有刻意辩解什么，她的神色很是不屑，当却被挡在面纱后，无人能够看见。她说话的声音是无比的诚恳，道：“长老既然这么说，我哪儿还有推辞的道理？若是长老认为我能做到，那无论如何我也是要勉力一试的，您放心吧，今晚上我一定帮忙。”秦长老很是开心地笑起来。章环儿的厨艺真的不错，虽然不是什么顶尖的手艺，但却胜在个“新”字。她总是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东西来，不见得有多珍贵，却绝对别出心裁，相信那显亲王世子见了也会相当满意的！解决了最头疼的问题，秦长老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一下午都精神抖擞地指挥着商会的人们布置宴会场所，不求多么豪华奢侈，但至少要做到尽善尽美，不能让人挑出错处来。到了晚上，夜幕低垂的时候，秦长老一行人终于迎来了今晚的客人——显亲王世子宇文佑。秦长老为首的商会头目们将他毕恭毕敬请到了上座，客套一番之后，便是主菜上桌，一盘有一盘精美的食物端上来，悠扬的丝竹声响起，娇美的舞姬翩翩起舞，一时之间，一片靡靡的景象。宇文佑果然如传闻所说对膳食方面极为讲究，即便秦长老等人抓紧时间从外面请来了专人负责烹饪，所制作的菜肴依然流于凡俗，宇文佑动筷的时候并不多。他只是淡淡地挂着礼貌但生疏的笑容，微微抿着酒，看着舞姬们奋力扭动着腰肢，做出种种魅惑的姿态，眼神沉静，偶尔流露出一丝不耐。他这样的表情自然瞒不过老谋深算的秦长老。他暗地里皱了皱眉头，有些懊恼准备的时间太短，无法做出万全的准备，以至这场宴会过于平凡，看在宇文佑这样的人眼里自然乏味可陈。他只得暗自祈祷，将希望都放在了一会儿由章环儿担纲制作的饭后甜点上，希望章环儿不要让他失望，能够讨得宇文佑的欢心。过了一会儿，见宇文佑并没有什么食欲，他便索性让人将饭菜都撤了下去，然后笑着说道：“世子殿下，寒舍简陋，吃食也粗俗不堪，让世子殿下见笑了。不过小人这里有个厨娘，就喜欢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味道嘛也算还过得去，世子殿下不妨尝尝，一定会有新鲜的感觉的！”“哦？如此本世子还真要试一试了！”宇文佑笑着说道，语气似乎无比真诚，但在秦长老这样的人耳中却听得出来其中的敷衍。他其实心里也没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背水一战、奋力一搏了。挥了挥手，立刻便有人飞奔进了厨房。章环儿双手灵巧地舞动着，一个个造型奇特、味道清新的糕点彷如仙术一般出现在眼前，摆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盘上，不说味道，单是卖相就足以令人称奇，那已经不能算做是食物，而是一种工艺品了！连端菜的下人们都看呆了眼，经章环儿催促再三才回过神来，然后小心翼翼，仿佛捧着千两黄金似的走回到宴席上，无比谨慎地放在宇文佑的面前。这种糕点虽然看似很容易做，但其实最花时间，而且章环儿也完全没有为所有人服务的念头，因此就只有宇文佑有这种待遇，其他人跟前放的都是最普通不过的糕点。但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宇文佑桌上的那盘东西吸引住了。几乎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它看，就连见惯了天下美食的宇文佑都不例外。其实这也难怪，宇文佑号称享尽了天下美食，但那也不过都是些凡人界的东西，真正高级的、超脱凡尘的东西又岂是在这凡人界能够看到的？相比起来，他的眼界其实要比章环儿狭窄得多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长长吁了口气，眼睛里今晚第一次涌上了真正的笑容，看着秦长老道：“秦公真是费心了！如此精美的糕点我还是平生仅见，仅此一项，今晚便不虚此行了！”秦长老心中一喜。果然章环儿的手艺能够讨取宇文佑的欢心。方才他还一口一个“本世子”，但在看到这碟点心之后就变成了“我”，语气客气了何止三分？而且能够令他亲口说出“不虚此行”四个字，今晚的目的就算是彻底达到了，终于能够令人松一口气。秦长老急忙笑道：“世子殿下过誉了。不过是些投机取巧的小玩意儿，能够博得世子殿下一笑就好，实在不足挂齿。世子殿下，再好看的东西也是用来吃的，不如您尝一下味道如何？”宇文佑欣然笑道：“能有如此卖相的食物，味道定然也不会差。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便拿起一旁的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顿时，只觉得一股清香从舌尖蔓延开来，清新的气息一直从口腔传递到四肢百骸，让人觉得无比的舒爽，仿佛三伏天里吃了个冰凉的大西瓜，又像是寒冬腊月喝了一碗滚烫的参茶，那种令人陶醉的美感不是平时能够感受到的，令人心旷神怡。他的面色大变，惊喜交加地看了一眼眼前的食物。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它的美味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堪称顶级的享受令他这个享惯了荣华富贵的人也不禁悚然动容。他转头看向秦长老，目光灼灼地说道：“秦老，不得不说，这盘糕点简直已经堪称是大师的杰作！不知是何人做出了这样的美味？如此手艺高超的大师级人物，我倒是很有兴趣见见呢！”秦长老虽然知道章环儿的手艺很好，却没想到竟然好到这种地步，能够被宇文佑称为“大师”，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当下便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不是他自己受到称赞，但章环儿是挂着商会的名字在做事的，她被宇文佑褒奖，也就意味着商会在宇文佑心中博得了一定的好感，这样的连带关系令他也感到与有荣焉。他急忙笑道：“不敢当世子殿下的褒奖，做这盘糕点的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厨娘罢了，若是世子殿下想见她，小人这就让她上来便是。”宇文佑不由一愣，没想到竟是个女人做出了这样的东西，但却依然兴趣不减地说道：“如此就劳烦秦老了！”秦长老连道“不敢”，一面派人赶紧将章环儿找了过来。章环儿做好了一盘糕点，自认已经完成了任务，至于那位世子大人是否会喜欢，那就不是她应该在意的问题了。她解下了身上的围裙，出了厨房便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还没走到一半，便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道：“章环儿，等等！”她停下脚步，转身看来，却是一个在宴席上服侍的丫鬟匆匆赶来，一边喘息着一边说道：“快……快跟我走。世子殿下要见你！”她一愣，一道诡异的光芒在眼中一闪即逝，嘴角微微弯起有趣的弧度，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只是这些变化都隐藏在面纱下，并未被人发觉，她笑了笑，平静地点了点头，示意那丫鬟在头前带路，自己则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