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为了谁人活,为了何人笑,意识被侵蚀的是那句我是谁。若真失了忆也罢,若回忆都被占据也就认了,奈何真真感受到的是属于他人的一切。带着自己的全部,装进这个虚无的设定,我是谁,我是他们眼里的那个人,就算争得了本名,其实依旧都没有变。本色出演又怎样,她不是个出色的演员,还会掺杂了自己的感情,她不是个出色的穿越者,竟想在这毫无自己存在的世界里,贪图原本的身份。竺米苦涩扯了扯嘴角应对着眼前的一切,将擅长的遮掩继续伪装下去,似要连心眼都想迷失掉,才不至于每每想到都这么痛彻心扉。楚尧奚远远望到竺米的神色,发现她虽同巴娥说笑着,可那笑却不算最自然的,不知是想着什么心事让他多少有些在意,看到女子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禁又多了层疑惑,她看着他也是一副心不在焉,愁绪万千。难道不喜他来为她庆生?“上来。”对女子勾了勾手,楚尧奚嘴角弯笑掩去了淡淡疑惑。就是因为这种妄自猜测才总让他们彼此徒生误会,他不能这样。竺米眨眨眼有些迟疑,楚尧奚那话自然不是命令,可她怎么感觉他在气闷呢?巴娥倒是毫无察觉的拉着她向上走,“对对,别光站这,过来去你房间,你许久未回,酒菜都凉了,我跟你说,这次我们每人都做了一道菜,我做的烧肉凉皮,别说多成功了,筋道的擀面皮,香烂瘦肉丝,吃起来肉香十足,酸辣味儿还带点嚼劲,可为了等你,全被皇兄吃没了,你若再不回来,估计下一个全军覆没的就是阳星做的香辣蹄筋。”“呃……这,这样哦。”噗,那家伙果然不是会耐得住等她回来才开席的人,笨蛋吃货。“笑容总算是自然了。”“恩?”已经来到楚尧奚身边,想到他一边等一边吃的样子,竺米正掩嘴轻声笑着,却见对方静静凝视自己随即如此说道,不禁愣在原地,原来他一直在注意她的反应,将她的失常悉数看在眼里。但她又不能承认,只得呵呵笑着揉了揉脸,装作气怨道,“还不是你跟着他们合伙来骗我的缘故。还先开了席,一会儿定要罚酒才行。”见女子收起迷离状态,楚尧奚蹙眉暗咒着,这样子绝非是会讨厌他过来才有的抱怨,那情绪里暗藏着什么,竟让自己有了慌乱之感,许久不曾感受到的遥远距离再次涌出。可他也不能说,若那是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的,他就不能为她揭穿,只是,就算二人独处时,她又会否愿意吐露心声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楚尧奚也敛去了审视,换上惬意之情还故作无辜道,“朕只是替你先尝尝味道。”“吼,于是就尝出个空盘子哈。”推开房间门,竺米看到已经装点过的房间里,八珍玉食摆满的桌上,独独角落处摆着一盘只剩几根青菜的碟子,对身后男子的话感到有些无语。“恩,味道还不错。”竺米干笑几声,暗自舒口气,也多亏了楚尧奚这玩味的态度,使得她心里跟着轻松不少,在意的事也正渐渐模糊化。视线落在之后就一直沉默的阳星身上,对方神色有些古怪,没有刚刚那般憨态只偶尔目光移向她这里,随即又很快转移,似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竺米正想自己主动问问,却被蜂拥而至的伙计们打断了想法,只见他们皆毕恭毕敬的立于门外,行了个大大的跪拜礼,然后纷纷献上祝福。竺米有种折寿的感觉,虽然知道这是因为楚尧奚在场而不得不行的规矩,可稍带着把对她和巴娥的贺词也都说上,总觉得好矛盾,果然还是不喜欢这种太过正规的场面。想来这些伙计也是有些拘谨,竺米便随意夸了他们几句,想说月底涨工钱,听到这,几个人的本性就又都露了出来。“主子,那个清蒸鲈鱼是小的做的。”“哦?阿成你的厨艺有长进嘛。”“小秋做的脆皮豆腐。”“老板娘,那锡纸牛肉是我做的。”竹竿接过话煞有自信的介绍着,一旁胖子推开他,指着桌子最中间那大砂锅说道,“老板娘,这罗汉粉丝锅和香橙鸡翅还有那个干锅腊肉茶树菇都是我做的。”“哦,哦……”竺米起初还能应对着给些点评,可渐渐满桌上层的菜伙计们一个个说起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一时间,不大的房间里挤了所有人还真是窒闷。好在楚尧奚适时出面替她解了围,压去了那些过于激动的众人,这才平息下来,屋内瞬间只剩下五个人,竺米环顾一圈,反倒更不知如何开口,还是楚尧奚依旧自然的拿起筷子用餐,好似感受不到此时的气氛。竺米刚想吐槽一句,却见他只吃着她拿回来的那两样菜,莫名就心暖起来,这本没什么大不了,可发生在楚尧奚身上就会让她潜意识觉得是有意为的她。这感觉很微妙,竺米一时不知如何形容,简单说来就好像是在被重视着,被心爱男子在意着,即便山珍海味摆于眼前,他只独爱她给的味。而偏偏这种表现出现于她过于在意闵秀那个身份上时,如同及时雨,解了她的燃眉之急,缓和了她心中的躁。“朕看起来像道什么菜吗?一直盯着看,还是迷恋朕的容颜无法自拔?”注意到竺米再次陷入沉思是在巴娥拉着舒睿入座之后,这女子的目光从那二人身上移到他这里开始的,虽较于之前的惆怅舒缓许多,可相似的神情依旧不变,他几乎就想脱口问出来,终究还是忍了下去。身旁巴娥听到这话,一口酸梅茶呛住,猛咳嗽之后选择了无视那男子愈发顺口的自恋。竺米略带鄙夷的斜视过去,也无视了他的自恋,“我才没看你,是看阳星啦,他坐你旁边,怕他过于避讳。”“哼恩~~原来不是看着朕。”在别人听来似乎有些捻酸的意味,可竺米却从他眼中看出了逼视,像是早已发觉她的谎话而故意泄露的提醒。她怔着咽下口水紧忙低头去夹菜,故作镇定的继续说道,“吃菜吧,该凉了。”这个试探很短暂,楚尧奚也没有继续的打算,只是看着女子的反应独自笑着,余光撇上阳星,那男子凝视的目光也是他在意的一点,刚刚楼梯间那一幕虽明白是竺米的故意引诱,可不能介怀还是不能介怀。他想是否也因为掺和了这种感情,才让自己过于在意那女子的一点反应。果然多虑了么?楚尧奚的疑问虽没得到解答,可竺米在酒桌上的表现倒是越演越烈,虽说她喝醉酒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可今日很明显是故意在让自己陷入酒醉状态。“今日就散了吧,舒睿,送郡主回府。”“是。”扶着已经困倦却依旧想陪竺米喝酒的巴娥,舒睿二人先行离开。意识模糊的竺米没拦住那两人,便将注意转移到剩下的两人身上,只听楚尧奚又让阳星也回房休息,这话不知触动了她哪里的神经,她硬是拉着起身的男子不放手。“不准走。我还没有问你,你今天怎么这么闷啊?啊?嗝~~唔……我好像又喝多了。我喝的不是果汁吗?”扶着竺米的身子,阳星无奈道,“喝的是你酿的果子酒。”“欸?啊,我说怎么这么好喝呢,天下第一,哈哈哈,你说是不是?”无力的贴向眼前的模糊身影,竺米傻笑着问道,复又无力的侧垂下头望向仍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品茶的楚尧奚,略显不满的质问,“楚尧奚,你个天下第一的大吃货,你说是不是?啊!那是我的肉排,不准抢。”女子作势就要伸手去抓,却发现距离太远抓不到,身子倾过去,身旁男子未料到她会突然如此,也后退踉跄一步才稳了二人,正欲说些什么,桌前楚尧奚则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扶过竺米的身子,对阳星开口,“她交给朕,你回房吧。”“……是。”阳星在竺米身上停留片刻,垂眸行了躬身礼便带着遗憾悄声退出房间,楚尧奚目送那人离开才轻声叹口气,这时还要与那人争个存在感,自己着实可笑,而怀里正如孩子般用手指戳着他脸颊的女子更是让他觉得可笑。“不是说再也不会多喝酒么,今日又是为的哪般?”“咦?嘿嘿,楚尧奚你皮肤好光滑啊,我戳,戳戳……好羡慕啊,说,嗝~~用的什么保养品?还是不挑食的原因呢?唔。”竺米傻笑的靠在男子温暖的怀里,将全身力量都付在他身上,男子顺势将其抱起走去内室,一路她依旧咯咯笑着,抚摸他的皮肤,男子皱了皱眉,被她如此过激的调戏,自己是该生气的,可看她那感受到他瞪视时表露的委屈,又显无奈。只是在为她宽衣解带时,叹道,“在朕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又有多少次是如此醉态呢?真不想更多人看到如此稚气娇弱的样子。”“唔~~楚尧奚,你脱的好慢,我好热。”“呵,若朕不控制住这速度,你以为自己还有说话的机会么。”看着女子胡乱的扑着双手,楚尧奚知道她根本没听见,只得抓住她挥舞的手臂俯下身子轻啄女子微微嘟起的唇,这才止了她的动作,整个人好像定神一般圆睁着眼望着他,又摸上自己的嘴,嘿嘿嘿的笑着,“色胚皇帝你调戏我。”“朕觉得那是在调情。”“唔,阳星呢?”竺米迷离的双眼侧头环视屋子,此时屋里除了他俩空无一人,她本是处于糊涂状态以为人还在弥梨镇,却不想这话惹得身侧的男子不悦的扳过她的脸。“这种时候还想着其他男子,是朕魅力不足以吸引你了?”“……”眨着双眼看着男子吃味的样子,竺米觉得很新奇,即便是醉着,她也知道这种表情的楚尧奚是很难见到的,不禁笑逐颜开,“楚尧奚你最美,你比女人还美,嗝~”末了一个酒嗝打破了原有的暧昧气氛,男子苦笑着掩面,“这种夸赞还真是受之怪哉。”目光落在枕边,泄露的一抹浅蓝色引起他的注意,拿出来才看到是他送她的步摇,原来她都有小心留着。这才缓了心中妒意,眉眼舒展。却听女子梦呓般的低喃。竺米声音很小几乎有些听不清,只有稀疏几个字传入耳中,好像是他的名,又好像在说她自己,直到贴近她的嘴旁才听到那淡淡的吐息。“楚尧奚,你喜欢的是我,还是那个我?”“这是什么,根本就不算是问题……”男子暗笑着扬起嘴角,为她拨开嘴边咬着的碎发,起身脱去外衣,躺在了女子身旁,本想搂着她就这么睡去,可女子继续的低喃却使他停下动作。“楚尧奚,如果我不是我,你会怎么办?还会喜欢吗?还会觉得我独一无二吗?嗝~~我不想……再失去你……”声音最后就真成了梦呓般的话,可确已深深打在楚尧奚心里,那话是何意?她一直强调“不是自己”指的是什么?这是酒后的真言吗?为何他会觉得如此疼痛,心疼她的委屈,心疼她那疑问的种种。“朕不会违背了诺言,所以竺米,安心留在朕身边,此生朕只认你,若有来世,即便喝了那孟婆汤水,也要记得你留下的味道去寻你。是朕离不开你。”紧紧将女子搂进怀里,楚尧奚知道她的话定是隐含了什么,如同她今日的表现,故意一杯一杯喝着酒,接受祝福也是强颜欢笑,就是收到贺礼时也未真的快乐,都是因为有这种想法的缘故吗?我不是我……重复着竺米说的话,楚尧奚目光收紧,女子平稳的睡容在他眼里飘忽不定,若这话如字面理解,那么自己怀里的又是谁呢?人是无法彻底模仿他人的,总会有蛛丝马迹路出马脚,第一次见到的她,那是他亲自救上来的,各种反应,与现在几乎无异,既然如此,这句话究竟该作何解释?“竺米……你说,你是谁?”“我是竺米,很高兴见到你。”猛然起身,竺米从迷蒙中清醒过来,身旁是愣住的楚尧奚,看了两人的情况,她忽然有种想挖坑埋了自己的冲动,刚刚那是什么啊,这梦话说的也太窘了。不过总觉得好像有谁在问她名字。难道是做梦同严家长子相亲去了?“噗。”从牙缝蹦出一丝笑声,楚尧奚掩嘴看着女子的反应,果然还是她本人,“朕有幸见到你也很愉快。”“呃,挖苦我,不就是说梦话么,人怎么都走了?”“你这次酒醒的倒是快,不过可惜还很迷糊。”“……啊,啊,这样啊,那你为什么没走?”楚尧奚坐直身子摊手耸了耸肩好似一副理所当然表示对方明知故问,竺米就真不想再问下去了,此时倒希望自己仍是醉着的,“我做梦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奇怪的话,指的什么?”楚尧奚半眯着眼狡黠的反问,心里却衡量着她这话的意义,只见竺米游离开目光含糊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可能会骂人,或是胡言乱语,呵呵,呵呵,反正我说什么你都当玩笑听听就好。”“恩~~玩笑?那么,说是若朕送你戒指,你就立刻以身相许的话也是玩笑?”“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说那种不知羞的话……”竺米极力反驳,男子认真的表情却让她产生怀疑,“呃,真是我说的?”不能吧,自己已经如此大胆了?让皇帝送东西,若真是她说的,一定也带着点威胁的口气吧?这可真是彻底毁形象了。忍住一丝笑意,楚尧奚从怀里掏出某个东西托起女子的左手套上去,感受到手上的束缚,她看到男子真拿出一枚戒指为她带了上去,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悸动不已,早不知如何开口。他只是摸着她的手良久才低沉着声音开口,“你说喜银不喜金,喜欢简单,又便于做菜,朕特叫人为你打的,上面刻有你的名字,时间刚好,已过子时,今日是你生日,这是定情信物,你且好生戴着。”男子柔声细语晃荡女子心底涟漪,她拿下指环,内壁是篆字刻画的名,她的本名,蓦地就不知所措起来,小心翼翼用指尖摩挲着那泛着银光的指环,这是拴住她一生的信物,是对她本人而言的。再没有比这更坚定的给予。“竺米,恭祝生辰。”“……恩。”若是真正的那天听到就好了,若是真正的那天,哈,自己还是不知足啊。“为何在哭?”男子抱着她,感受到肩上的湿润,她细弱的抽噎传入耳中,只听她吸了吸鼻子辩解道,“才没有哭。”“是吗?”“……在感动。”从男子口中传出轻声的戏谑,竺米不知道那是笑她在说谎,还是笑她感情丰富,只是那一夜,任何的委屈与抱怨,都随着轻声细语的喃喃化解成水汽散于空中,而竺米不知道的,是她的梦呓已经留在楚尧奚心里,成为一个想要解开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