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何故有此一问?”兼渊故作诧异,“青玉回去之后就一直精神恍惚,姑母瞧她或许是病了,就准她在房中修养着呢。”“是么,我只是瞧着那位姑娘神思恍惚,所以才多嘴一句罢了。。”男子喃喃的念了一句,他微微颔首对两人说道,“两位请稍等,那座观音像供奉在本寺地宫之中,我去拿一盏灯笼来,也好照明。”“有劳大师。”兼渊双手和什,“若真是有用,兼渊必定重重供奉香火。”“公子客气。”庙祝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他所谓的香火钱,他也不耽误,大步就往殿后走去,“待我先去后院准备一下,稍后再引二位前去。”苏璎轻轻弹了一下白猫的脑袋,颐言就从苏璎怀中跳了出来,猫爪上有肉垫,行走的时候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很快颐言的身影的就尾随男子消失在了殿宇中。踩在房梁上一路无声的跟了过去,颐言小心的藏好形迹,然而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去准备所谓的拜祭之物,反而是在庭院的台阶上停下了脚步。“怎么,你又想违背主人的命令么?”一个尖利的声音忽然出现,吓得颐言还以为自己暴露了行踪呢,仔细一听,才知道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而是这个后院中,的确有别的东西出现了。那是一盏在空中飘荡的灯笼,想必是有些年头了,上面糊着的纸纱微微的有些泛黄,上面依稀画了一树怒放的梅花。颐言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上面……分明有淡淡的血腥气萦绕不去。“呵,这么多年,你们吞吃的精血难道还不够么?”黑衣的男子露出厌恶的神色。“哈。”灯笼内传出模糊的嘲笑声,“这个时候,你以为你又比我们好到哪里去?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是妖,妖怪吃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只不过,你现在到底算什么东西呢?”男子一震,竟再也说不出话来。兼渊轻轻咳了一声,正想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说他们二人是夫妻,毕竟一男一女并肩来佛寺,这个理由最是恰当。然而看着苏璎微微蹙眉,兼渊忽然就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了……或许,对方根本不曾将些许小事放在心中吧。可是,若苏璎不曾看重,那么自己……为何还要解释呢?“真是奇怪,宋夫人携婢女一起来进香,小公子被邪气侵染,多半也是因为婴孩体弱,况且灵魂纯真无垢,容易被外物影响。宋夫人倒是平安无事,只有那个跟来的女婢青玉被邪魔控制,甚至在途中发狂要杀人。”“而这个庙祝在得知我是姑母的子侄之后,立刻就开口问起青玉的情况。”兼渊凝神一想,果然也发现了端倪,“可惜我刚才本想套他的话,这人却机警得很。”苏璎想了想,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颐言已从房梁上飞快的蹿了下来,苏璎伸手接住,却不料颐言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气息竟然比往日急促得多,一见苏璎就低声说了句什么,眼中有罕见的郑重。颐言话音刚落,苏璎旋身在空中做出抛接的姿势还来不及回身,脚步声却已经越发逼近了。“娘子小心。”蓦地,兼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男子伸手搂住了苏璎的肩膀,因为来不及解释为什么要旋转身躯,只好顺势靠在男子的怀中,假装不小心扭到了脚踝。庙祝从佛像后转身出来的刹那,便看见男子伸手搂住怀中的人儿,低声的说了一句什么。“尊夫人怎么了?”“没事,让大师见笑了。”苏璎面上镇定,轻轻抽开手从兼渊怀中站了起来。“那么,两位请跟我来吧。”男子笑了起来,手中提着一盏明灭不定的灯笼,“佛像供奉在寒山寺的寺底下,那里幽暗深邃,所以才需要照明。”男子见苏璎一直看着自己手中的灯笼,所以才耐着性子解释道。苏璎笑了笑,不再搭腔。然而在男子转过身带他们往庙宇深处的时候,她和兼渊的目光无声的在空间中交错。那盏灯笼……绝对不仅仅是用做照明的。澎湃的死气从火焰中跳跃而出,然而那层纸糊的纱罩却死死的将气息困住,如果不是他们二人修为精湛,只要也难以察觉出异样。果然是修建隐秘的地道,竟然是位于庙祝屋内的地砖之下。即便是远远望着,也能感觉阴森的冷风从洞内倒卷着吹了出来。那样阴暗的地方,宛如猛兽悄无声息的张开了血盆大口,嘲弄的等着人们自投罗网。“呵。”看着两个人依次进去了打开的洞口,男子忽然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意。他提起手边放着的一盏灯笼,原本平静的面孔无声的扭曲起来,一双漆黑的眼眸里宛如有无数翻涌的人脸,红光闪烁,对着灯笼中幽暗的火光喃喃道:“今天来的两个看来真是美味呢,就便宜你们了。”灯笼里,火光陡然闪烁了一下,像是一种无声的回答。“此处地形奇特,凡尘中的光火都无法照亮,还请两位跟紧我,不要迷失方向。”那种黑像是从地底中弥漫出来的黑雾一样,只有庙祝提着的灯笼悠悠照亮脚下一片平坦的土地。独行此处,似乎让人产生在悬崖陡壁上行走的错觉。苏璎看着身后步履坚毅的男子,眼中闪过一缕奇怪,这个地方……其实远不如他们眼中看见的狭窄。那其实是条地下的蜿蜒道路,怪石嶙峋耸立身侧,只不过那黑雾和石头摆放的位置极其巧妙,营造出一种诡谲的氛围,让人不敢有丝毫的行差步错。“这个地方……有古怪!”手中的灯火明明灭灭,前面引路的那个庙祝大步向前,然而越往里走,颐言却越发觉得不安起来。不对,不是这里……被女子抱在怀中的白猫陡然咬住了主人的衣袖,示意不要再继续走下去了。苏璎顿住了脚步,冷冷看着前面的男人,冷声说道:“你究竟要带我们去哪里?”这暗道幽深昏暗,偶尔能听见水滴落在岩石上发出的声响,然而庙祝手中的灯笼却只能照亮三步开外的地方,身处此间更本不辨方向,听见苏璎冷声喝问,兼渊一惊,不动声色的往女子身侧靠拢,手中的长剑不停的发出嗡嗡示警之声,直对着那个中年庙祝的方向。苏璎的足尖轻轻一踢,在黑暗之外的地方,分明有什么东西被苏璎踢中,竟然发出了哗啦一声脆响,不知道苏璎踢碎了什么,有一团东西从黑暗中滚进了兼渊的视线之中——那分明是一块破碎的人骨,不知道那人已经死去了多久,只是白骨依稀可见一条刀疤,竟是被人一刀致命砍死的!“我早就看出你们不是普通人,自投罗网,那可就怪不得我了。”男子不知为何性情大变,一脸狰狞的看着两人。“你既然知道我们说不是常人,那这些障眼法,对我们来说可未必有用!”苏璎看着回过头来的庙祝嗤笑,那个提着灯笼的庙祝对着苏璎和兼渊阴阴的笑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从上而下幽幽的照着那张面孔,阴影与光亮交错纵横,此刻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有没有用,试过不就知道了?”是那双眼睛……苏璎看着庙祝的眼睛,终于明白自己一开始的困惑究竟来自何处了!这个不过四十的中年男子,竟然有着一双绝不会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双眼。浑浊的眼球和岁月的沉淀在眼底堆砌,无论那张脸多么的年轻,眼睛却已经出卖了他的年龄。“锁时之术!”苏璎皱眉,一时眼中弥漫出凛冽的杀意。就连兼渊都忍不住长剑出鞘,对准了眼前这个男人。凡人千百年来生生死死,对于长生的执念和不老的追求几乎是每个人心中的魔障。历任国君都曾举全国之力探寻长生不老的秘密,然而天理轮回,除非修仙得道,跳出五行之外……然而天人尚有五衰之兆,更有大大小小劫难考验身心。凡人如流明明灭灭,又怎么可能真的达到长生不死之境。但是千百年的钻研之下,就算不曾寻出长生不老的方法,根据各式的古方实验,这些生命短如蜉蝣的凡人却在长生的基准上研制出了另一些歪门邪道的偏方。殷国的术士向女王献上了能保持不老容颜的秘方,这张方子竟然要女王屠戮人民,依靠对方的心头血来保持自己的容颜。即便岁寿一到,终究还是要撒手人寰,可是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抵挡不老容颜的**,女王对进献秘方的术士加官进爵,命令他暗中搜寻年轻的少女取她们心口的热血,以求达到青春不老的目的。然而不过数年时间,女王的行径被贴身的女婢发觉,恐惧之下对当朝的台辅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美貌端庄的女王竟然在寝宫之中设了密室,食人鲜血来保持不老的容颜。殷国那年大旱,百姓本已民不聊生,群情愤慨之下,殷国的女王竟然被宰辅处死在了王宫之中。一时之间六国震动,那张秘方随着女王和术士死后就再也没有了下落。这世上……唯有锁时能够将凡人的容颜生生逆转,时隔数百年之久,苏璎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再看见这种邪术!然而庙祝只是阴测测的笑了起来,手中的灯笼迎空抛起,恍如鬼魅一般往两人俯冲而来。靠的近了,才发现那张薄薄的灯笼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全是厉鬼冤魂,形状凄厉可怖。那一点幽光非但没有在空中熄灭,反而迎风蹿起,犹如一条通体发红的蟒蛇伺机而动,将两人焚成灰烬!“快退下,这是幽冥鬼火!”兼渊横在胸前的左手一挥,夹在指尖的符箓立刻逆风而去,一条巨大的水龙在空中显露身形,龙蛇交战,每一次的缠斗都发出轰然的巨响。苏璎一怔,看着男子忽然被背后伸出手,将自己拽到了他的身后。颐言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双眼睛转了又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是苏璎颇有些不习惯,不动声色的想将手抽回来。那男子看准了时机,趁着灯笼中的怨灵挣脱了束缚整个地道中一片幽暗,刹那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装神弄鬼。”苏璎冷冷笑了起来,无论用了什么样的邪术,他终究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借着洞内奇异的黑暗和地形,隐匿了形迹的庙祝正在伺机而动,然而他却不知道,苏璎的眼睛看透幽冥六界,就连妖魔鬼怪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更何况这一片由瘴气凝聚成的黑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