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兼渊一惊,眼前的女子如柳絮委顿风中,竟直直的往地面倒去。兼渊伸手扶住女子的肩膀,正觉尴尬,那个昏迷过去的少女竟然抓住了自己手,兼渊下意识的想将手抽出去,却在耳畔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兼渊,快扶我进去。”兼渊一怔,就连颐言都忍不住蹿了过来,果然……此刻醒来的女子,一双眼睛乌黑沉淀,分明是苏璎从这具身体里苏醒了过来。兼渊唇角终于扬起一缕笑意,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碧衣的女子往园中走去。那是宋映真特意腾给自己侄子住的院子,知道他不喜打扰,所以附近也没什么人走动。一路走来避开几个仆人对他们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真正靠近了,才听见有风从碧竹之中吹过,犹如呜咽。“你怎么样了?”兼渊的眼中满是焦急,一动不动的看着女子虚弱的面孔,“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只见海安出来说话,无论是你还是青玉都悄无声息,可是有什么变故?”苏璎摇了摇头,然而看着男子担忧的眼神,最终还是微微笑了起来,“不要紧的,青玉的灵魂被魔气困住,只怕短时间内是醒不过来了。我好不容易从识海之中唤醒海安那一世的记忆,无论如何,只想要她自己来做个了断才好。”兼渊倒了一杯茶递给苏璎,低声:“也好,人心的魔障,终归要人自己来解。”“这场心结,只怕……难的很啊。”然而这一次,一向镇定的女子眼中也带着几分忧虑。“那个被邪魔控制住的男子,可是她的师弟?”颐言再也忍不住好奇,出声问道:“我倒是听她喃喃自语的时候听出几分名堂来,恐怕逸辰也并非如民间传闻那样挚爱自己的师妹。那座逸莲桥,倒像是为了别人而起的名字。”“等她醒来,你们再问她便是。”不知是否想起了自己在识海中看到的一切,苏璎的眼神一黯,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们,都不过是可怜人啊……”即便时令已经到了夏季,然而袁褚山上依旧还有薄薄的冷风从树林中窸窣的吹来。披着一件狐皮披风的少女站在山脚下焦灼的走来走去,不时踮起脚尖往道路的尽头眺望着。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有一辆马车达达的往女子这边缓步而来。少女的眼中露出一丝喜意,立刻跳起脚尖欢呼道:“爷爷,爷爷……”那马车竟然无人驾驶,拉车的是一匹黑色的骏马,只有一条细细的链条牵着马的脖颈,而链条的尽头却一路往马车内部延伸而去。里面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动着铁链,随着链条的微微颤动,那匹马似是有种神奇的默契,随着里面的力量指挥着辨认方向。一听到少女的声音,链条悄然收紧,骏马收到信息,扬起前提在地面上踏起灰尘,原地踏步终于不再走动。青色的车帘里伸出一只细长的左手,无声无息的拢起了窗帘,少女一怔,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车内的人。那是个面容俊秀的少年,大概和自己一般大小,十五六岁的样子,然而眉眼清俊,冷冷的竟有冰玉的质感。老者慈祥的面孔从车帘中探了出来,笑呵呵的对女子招了招手,“海安,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逸辰呢?”名唤海安的少女皱了皱眉,悄悄吐着舌头说,“还不是爷爷要他出去搜寻古宅的飞檐雕刻么,他出去描花样了,现今还没回来呢。”“你呀……”老人笑了起来,“就知道向着你师兄,我也是为了他好,日后你便知道了。”“对了,这是我在楚国新收的弟子,叫做云鹤,海安,如今你可算是人家的师姐了,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师弟。”“师弟?”海安心底咯噔一响,天府老人既是自己的师父,同时更是自己的祖父,但是这么多年来,祖父收的弟子其实只有大师兄一个人而已,自己做的不过是学一些简单的机关数术,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一直都是大师兄在继承着。然而已经迈入衰老的祖父这一次出游,竟然带回来了一个新收的弟子?对于自己孙女突变的脸色,天府自然看在眼中。他在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面色上不露分毫,自己的这个孙女一直倾心于逸辰那个孩子,作为祖父,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孙女能有个好的归宿,更何况逸辰的确天赋异禀,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是继承衣钵的不二人选。出于种种考量,自己对逸辰一直以来都可谓是关怀有加。可是这一次……老人的目光轻轻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少年,这个孩子,即便知道带他回来可能会造成怎样难堪的局面,但是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啊。这样的天赋和悟性,甚至比起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逸辰,都远远有过之而无不及呐。几人进入到宅院之内后,老人特意将少年留在了屋外,唤海安进去嘱咐了几句。他是不可多得的良材美玉,既然自己收他为徒,必然是要倾囊相授的。海安身为师姐,一定要好好照拂这个师弟。袁褚山上一直便只有自己和师兄两个人,如今多了这样一个英俊飘逸的小师弟,海安虽然顾及着大师兄的地位,但觉得对方毕竟根基尚浅……更何况,爷爷也是知道的,自己一心倾慕师兄,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差池。如此一想,再掀开门帘见到那清雅俊逸的少年,心底倒也生出了几分做师姐的喜悦。然而那少年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一切,眼底也是冷冰冰的样子。她竟然一时生了怯意,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做出戒备的样子让他看见,所以才对自己不冷不淡的。到底是自己理亏,鼓足了勇气,终于走到云鹤面前,抿唇说道:“爷爷说,让我带你去你住的房间。”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然而眼神却迥异于海安从前见过的人,那样的清冷和死寂,仿佛这天地之间,不过只有他一个人而已,然而,那不是猖狂,是……是孤独。“多谢。”云鹤颔首,请冷冷的像是一朵白云般跟在海安身后。一向自诩明艳的少女,在见到自己的师弟之后,眼中竟然也露出了几分自惭形愧。“隔壁是师兄住的地方,这也是爷爷的意思,说是让你们二人熟络一些。以后有什么问题,也方便两个人互相商讨。”海安伸手一指对面门户紧闭的房子絮絮叨叨的说道。袁褚山是天府老人住的地方,相当于是私人的封邑一般。这一处别院似乎就住了他们二人,此刻对方不在,一时之间只听得到鸟啼婉转。待将对方领到屋内之后,那人放下随着的包裹,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在屋内看着她,半晌后才说:“师姐如果无事,我想先歇一会儿。”她何曾叫人这样驳了面子,一时气愤不过,甩袖而去。然而云鹤依旧面无表情,将自己的东西一样样收拾妥当了,这才坐下来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天府居住的地方自然精工细作,他住的又是不是寻常的地方,一色的红木家具物什做工精细,各色用品也都摆放得齐整,比起他在楚国住的破落茅屋自然要好的多了。然而云鹤似乎也并不在在乎,只是小口的啜饮这清茶,神色浅寂。次日,海安便有些愤愤的和师兄说起那个新入门的师弟,如何的冷淡无礼,恃才傲物。逸辰宠溺的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师父收了徒弟是好事,如今你也要有个师姐的样子才对,再不能像从前那样疯疯癫癫的了。”“你瞧,那便是我们的好师弟了!”海安做了个鬼脸,师兄自幼疼爱自己,所以两个人相处起来,她倒也并非十分害怕这个大师兄,正说笑着,海安猛然伸手遥遥一指,最后几个字发音咬的格外用力。逸辰早已看见了凌云鹤,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怔怔的看着对方没有说话。那是个身姿瘦削的男子,一身白衣犹如天边舒卷的云朵,无端端的让人觉着清雅。云鹤不知道在看什么,对着一块地方慢慢的踱步,是不是的蹲下来捻起一小块泥土,然而即使满手污泥,他的眼中却说不出的清冷干净,风华绝代。逸辰不禁呆了一呆,他算不上识人无数,然而毕竟自幼跟在天府老人身边,认识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然而似眼前的男子这样清雅出众的人,当真是世所罕见。“凌师弟。”逸辰不急不缓的走了过去,“师弟在这儿做什么?”想必是知道还有这样一位大师兄,凌云微微颔首以示礼节,“原来是大师兄,我看这块土地倒比别处要湿润些,所以我想……若在这里挖一个池塘出来,或许不无可能。”逸辰还未说话,海安已经倒抽了一口冷气。真是异想天开,袁褚峰虽然算不上什么悬崖绝壁陡峭难行,但是毕竟也比不得平原施工便利,更何况……无缘无故的,要挖一个池塘出来做什么?“我想在这挖一口池塘出来。”或许海安露出的震惊太过明显,男子也不以为意,只是低低笑了笑,“日后在这里种上莲花,明年仲夏,万荷绽放,不是很美么?”海安再也忍无可忍,正想斥责他异想天开,未免也太过嚣张了。才来袁褚峰不过多久,就斗胆提出如此狂妄的要求,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不成?“的确甚美。”然而男子却悠悠的笑了起来,一个温柔的眼神扫过来,示意海安不要多嘴,“只是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毕竟还是要请示师父才是。师弟真是好雅兴,若袁褚峰上当真能有莲花盛开,秋日也能留得残荷听雨声,真是妙哉。”“师兄所言甚是。”一直神色冷淡的男子终于露出了一缕笑意,然而逸辰知道,对方的笑容绝非是给自己的,他只不过是想到了日后自己种下的莲花盛开的美景罢了。这样的男子……真是温润如玉,然而可惜了,却是个男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