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 忆往昔

两人见面，是在一家小小的酒吧里。说是酒吧，其实更像是华夏古代的那种酒肆。一个小小的柜台，没有酒柜，酒全部放在柜台底下。酒的品种很少，大多都是高浓度的白酒，已经北方人极少会去喝的黄酒。酒吧之内只放着两张木质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竹制的筷子筒，点着蜡烛。纪风行到的时候，于飞已经在酒吧之中等候多时。“将军！”于飞不能站起来，却是坐直了身体，朝着纪风行微微一笑。笑容温和，眼底仿若万年不化的寒冰，似乎也在瞬间融化。于飞的脸，并非是纪风行熟悉的。可是，于飞的笑容，姿态，还有眼底那淡淡的温度，都是纪风行近乎镌刻在心的。缓步走到于飞跟前，纪风行低头定定的看着他。于飞的目光一动不动，抬着头，任由纪风行盯着自己看。眼底的笑意，始终不曾减少半分。在旁伺候的秦放忍不住后退数步，不敢靠近，心中更是骇然。将军和大人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他忽然有种被压制的连呼吸都喘不过来的感觉？是杀意吗？大人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极少上战场，他身上更多的是上位者的威势，而不是杀意。可是，他喘不过气来却也是事实！秦放是上过战场，手中也是沾过血的。可是自诩强大的他，在将军和大人跟前，他忽然有种刚刚会蹒跚走路的孩童，遇上了强壮的武者一般的感觉。纪风行和于飞的对视时间并不算太长。于飞眼底的笑意，也让纪风行的神色变得稍微温和了几分。慢慢的收起威压，纪风行淡然道：“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军师！”于飞又笑了起来：“能在这里见到将军，也是我的荣幸！本以为此生此世都不能再见到将军，没想到，将军也来了这里！”话音一顿，立刻又说道：“将军恕罪，我双腿有疾，不能起身相迎！将军快快请坐！”纪风行依言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始终落在于飞身上：“你的腿是怎么回事？”于飞轻轻一笑，笑容有些无所谓：“逃脱不了的命运！跟以前一样，前些年出了点意外，废了！”纪风行的眸色微动，于飞这种无所谓的神色，似乎让他想起了一些过往。“秦放，上酒菜！”于飞吩咐道。一旁的秦放连忙应了一声，将之前准备好的酒菜全数拿了出来。一碟酱牛肉，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碟猪耳朵。两双筷子，两个白色瓷碗，还有一坛酒。简单的菜色，本不是他们现在这身份的人会特意准备的。可事实上，这简单的三个菜色，却是让两人都有些沉默起来。半晌之后，于飞才温声道：“以前的很多东西跟现在不同了，我尽力找到了跟以前相同之物。只不过，多年没动手，已经有些手生了。将军尝一尝，不知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味道。”纪风行的眸色又是一闪，却也依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牛肉放入口中，细细的咀嚼起来。以此将花生米和猪耳朵都尝了一遍，这才放下筷子：“跟以前的味道一样！”于飞又笑了起来，神情很愉悦：“以前每次我陪将军喝酒，都会亲自为将军准备这三样下酒之物。来了这里之后，心想着将军不在了，又有何人值得我亲自下厨为人做这些？干脆，也就不下厨了！时间长了，差点就忘记这点小手艺了。直到得知将军也来了此地之后，只盼着哪一日能与将军再次把酒言欢，这才开始重新下厨，想要将这点小手艺给捡回来。不过终究是生疏了，生怕会让将军不满。幸好，还能入将军的口。”秦放在旁小心的替两人斟满酒碗，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大人从昨晚就开始准备了，就怕将军吃的不顺口！”“秦放！”于飞眉头轻轻一皱，不悦的喝道。秦放心头一跳，不敢再多言，低着头退到一旁，不再吱声。纪风行的心情略微有些复杂：“军师何必再为我做这些？既然来了此地，以前的东西也该抛却了。我，不值得军医这般做的。”于飞却是正色道：“在我心中，将军始终都是将军！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亦或者日后。将军便是将军，是我最为敬佩之人。”纪风行眸色顿时又深邃了几分！定定的看了于飞半晌，忽然拿起碗，淡然道：“既然如此，你我今日便一醉方休！”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哪怕日后会成为敌人，今夜他们只谈当年的事情。一醉方休，只为了前世的情义！于飞先是认真的看着纪风行半晌，随后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中忽然像是有什么没点燃了一般，笑意缓缓溢出。他也跟着拿起酒碗，跟纪风行重重一碰：“如此，那我今日就陪将军一醉方休！”“干！”两人一撞碗，仰头将碗中的白酒一干而尽！酒一入口，就如同是燃烧的火焰一般，从口腔直入胃中。一阵火辣之后，一阵舒爽倏然涌起。“这酒……”纪风行略微有些诧异的扬眉，“这是百花杀？”纪风行记得，百花杀乃是军师自己酿制的酒！虽然名为百花杀，可是这酒跟花儿却是没有半点关系。不过，据说这酒一旦打开，百花也会被这芳香给击溃。这自然是夸张的说法，说到底，这不过是军师自己酿制出来，供两人喝的酒而已。但是，这酒入口甘醇。最重要的是，这酒对于两人来说，有着太多的回忆！从最初军师跟了纪风行之后，军师便开始自己酿制酒。军师拿手的酒有好几样，而这百花杀却是同为两人最为喜爱的，自然也是酿制次数最多的。纪风行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再次喝到百花杀。于飞浅笑道：“刚来这里之时，想念将军，也想念那段过去。可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认命。想着要重新开始，便酿制了几坛百花杀，将酒埋了起来，也算是跟过去道了别。没想到，将军也来了，前些时日就让人去把酒给挖了出来，想跟将军一醉方休！”他说的随意，可纪风行却是可以体会忽然来到这样一个离奇的世界之时会有的感受。若不是他的心坚如磐石，若不是他身边出现的人都是处处为他着想，若不是遇上了顾子归，或许他也会痛苦无比。那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孤独感，几乎是可以将人抹杀的。“瞧我说这些做什么？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咱们今天就不提了！将军，喝！”欠身替纪风行满上一碗酒，又给自己满上，军师这才笑着说道。纪风行没有拒绝，拿起碗再次一口喝干。等军师喝完想要再拿酒的时候，纪风行却是提前压住了他的手：“军师，我来吧！”军师的手微微一顿，这才收了回来，笑容温和的看着纪风行：“好！那便有劳将军了！”纪风行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替两人都满上酒。三碗酒下肚，两人都没着急继续往下灌酒，而是拿起筷子，慢慢的品尝起三样下酒菜来。两人的酒量都很大，喝酒的速度又从来都是很快，不一会儿就已经半坛子喝下肚了。“将军可还记得，百花杀酿造出来的时候，你我第一次喝这酒，都喝多了！”于飞咽下口中的牛肉，笑着说道。纪风行缓缓点头：“记得！”第二天是被战鼓声吵醒的，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差点喝酒误事。若不是平时防御得当，那一次差点就吃了败仗。虽然最后的确没有遭受任何的损失，可是事后他还是当着三军将士的面，自领一百军棍！其中五十军棍是军师的，他替他受了下来！“当时将军替我受了五十军棍，我一直铭记在心！”于飞也记得当时的场景。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看着那个伟岸的背影，他内心的震撼有多大！纪风行摇摇头，示意不用再介怀：“是我让你喝酒的！再者，我是统帅了，差点出了岔子，自然是由我来负责。”于飞抿了抿唇，没再跟他争辩。有些事情，自己铭记在心就好。“将军可还记得，有一次粮草未到，你我连下酒菜都没有了！”说起当年往事，于飞整个人似乎都温润了起来。纪风行并不觉得这样的于飞有什么不妥之处！在他的记忆中，军师向来都是温润如水，偏生又城府极深的。虽说军师和于飞在外形上完全不像，可是这种气质却是没有丝毫的改变。但是，熟知大人现在脾性的秦放却是心头大惊，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跟在大人身边这些年，可从来都不曾见过大人露出这般真心的笑容过。怪不得大人总说，将军对他来说是最为特别之人。连真心的微笑，大人也只会在将军面前露出来么？他不敢再深想！纪风行闻言微微颌首，道：“嗯！当时你趁着空闲去钓鱼，整整半天时间，三条鱼，便是你我的下酒菜！”他跟军师之间，其实还是有很多回忆的！毕竟，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相比起在皇宫之中的那些亲人，他跟军师之间反倒是更有交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