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忆的歌舞姬,果真是名不虚传啊。”一眼看到女子的容貌,大皇子炽热的双眼更有深意。“白某还有事,就先告退了。”白公子也是男人,自然知道大皇子这目光是何意,等到大皇子点了点头,他便命船夫撑着画舫靠了岸,然后吩咐船夫再将画舫送到河中央,自己却是转身进了长安忆。是男子都有风流快活的念头,这不是长安,又无人知晓,有了白公子的画舫做掩饰,大皇子要行乐,还会有什么顾忌?男子风流是正常的,只要不坏了正事就行。画舫摇荡在河水中央,欢声笑语被乐声掩盖,行人路过杨柳岸,只道是白公子又在会客了,却不会想到现在在画舫里的是何人。这六位歌舞姬都是经过红妈妈细细挑选严格**出来的,一个个闭月羞花不说,还能歌善舞,善解风情,风情万种。长安忆的一处院落内,白公子坐在梧桐树下的太师椅上,若有所思。“那清风玉露丸可是吃完了?”红妈妈在屋子的柜子里翻找许久,才按着一个匣子走了出来。“昨日就吃完了。”白公子抬头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沉思。“这两日可感觉身体好了些?”红妈妈边说边把匣子放到了几案上打开,拿出了里面的瓶子倒出了两粒药丸,端起了茶水,一并递给了白公子。“清风玉露丸是世人难求的药,药效自然好。”白公子并未直接回答红妈妈的话,接过药丸与茶水后他仰头将药丸和着茶水喝了下去。“你这身子,我真是放心不下,不若你写封信给萧公子,让他再给你弄些清风玉露丸。”白公子自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在她的照顾下长大,这般要去长安,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万一他又喝了酒,这一段时间的调理不久白费了吗。“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清风玉露丸那么一瓶就已是难见,若是小明有,定是早就给我了。”白公公摇头苦笑,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你那些心思我是知道的,平南王五年前没能让你入长安,还留下了千古骂名,现在皇上肯让你入长安,前途艰险可想而知,还好长公主还护着你,让你去内库主事。”红妈妈是白公子唯一信赖的人,从他出生,她就陪在他身旁,当年的那些事,她也是除了长安那几人与大漠平南王外唯一的知情人,当年若不是平南王舍命护着自己,长公主又不忍让白公子无人照料求情留了自己一命,她现在只怕也只是二十三弦河畔的一具枯骨了。“各有所牵绊顾念,平南王对母亲还有着旧情,长公主却只是想了却自己的罪孽,她护我,也只是一时,入了长安,那位老大人,才是我的靠山。”白公子低声说道,当年的事,那位老大人也是知晓,这些年北落潜之与北落霖竖联手欺压他,一直却未能如愿,他知道里面定有长安那些人在帮衬着自己,越是老年,他们对当年的那些事越是觉得罪孽深重了么?平南王是老大人的弟子,既然他为自己打通了皇上与长公主这两道屏障,那么那位睿智的老大人,想必也曾与他有过请求,若是在长安里自己能有了那位老大人的支持,爬升的路也会平坦许多。他只是要一个公道。“司马大人当年对你母亲极是欣赏,世人只知皇上平南王纳兰将军是司马大人之徒,却不知当年司马大人曾有意收你母亲为徒,我时常想,若是当年你母亲没有顾虑一些人的感受成了司马大人的弟子,恐怕杜家,也不会遭此厄难。”红妈妈看着枝繁叶茂的梧桐,不觉就两眼湿润。当年,当年为何要出了这些事,让小白要承受这样的折磨。若不是宫里的人咄咄逼人要致杜家最后的血脉于死地,平南王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若不是宫里的人太狠心,小白怎会落下这个病根。“血债,就用血来偿吧。”白公子目光阴沉,神情冰冷,当年的事,他只在两人嘴里听说过,一个是小红,一个是平南王,然而从他最信赖两个人嘴里说出来的事实,却是让他的世界彻底崩塌,这与大庆百姓所知截然相反的事实,谁信,谁信,谁信……“他是皇上,你能奈何?若是你要用平南王一世英明换来的性命去搏,你对得起他吗?你对得起为了你背着叛国罪名被处死的那三万大军吗?”五年前,平南王率着忠于他的三万部下揭竿而起,世人只说是平南王狼子野心,却无人知道平南王真的为的是那般,若不是皇上逼得太紧宫里欺人太甚,平南王岂会走这一步,他用自己的一世英名与三万将士的性命,换来了白公子的平安,然而一月前,他为了白公子的血债不远万里回到长安,求了皇上,求了长公主,求了司马大人,然后对着皇上许下了诺言用不回长安。平南王的这一生,都在为了自己心里的债寻求宽恕。“我这条残命,如何能搏,我要活着,好好的活着,让那个人明白当初他的决定,是多么的可笑,我要让他的晚年不得安宁,我要让世人明白,他这个明君的名头,是多么的肮脏。”紧紧握着太师椅扶手的手关节发白,牙齿的咯咯作响,颚骨的抖动连着脸皮肌肉的抖动,说到那个‘他’,白公子是这般的恨是这般的不能自己,他的一生,因为他而改变,他的一生,为了复仇,沉重如山。“这五年来你也试过,长安的人想把你困在青州,你入了长安,一样只是入了他们的牢笼,他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红妈妈不愿就此让白公子入长安,在她看来,复仇固然重要,但有什么比让小白保住性命更重要的,当年小姐死前,嘱托自己要好好照顾小白,小白现在,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活着。他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却又背负了太多的仇恨,有人千方百计想让他死,有人舍弃一切保他性命,有人为了他不入青州,有人为了他困在长安。而现在………………谁又能抹去他心头的仇恨…………“我会小心的,小红,长安忆以后,就交给你了……”梧桐无风而动,沙沙作响。几片枯黄的树叶飘下,落在院中,等到十多天几十天后,会化成泥土,护在梧桐树底。梧桐树上伤痕累累,这株白公子生时就种下的树,替着他伴着他承受着心里的伤痛,一日一刀,深入树干。皇家来青州避暑是在七月,每年夏季最热的季节,皇上一向勤于朝政不会纵情享乐,所以每年的避暑之行只有一月的时间就会回到长安,做回那个英明的君王。这一月皇后娘娘与几个妃嫔倒是很安静,每日也就是一同聊天赏花,悠闲自在,已经在皇宫那个牢笼里习惯了的她们,就算出了长安入了天阑,也只当是进了另一个牢笼,她们贤良淑德,替皇上育有皇子,是端庄高贵。她们与长公主不同,她们的宿命,除了服侍君王,就是服侍君王。长公主在女人里,是一个异端,没有一个女人会这么强势,没有一个女人会这么无羞耻的养着面首,没有一个女人会把内库打理得这么好。皇后娘娘这些天很平静,因为长安里来了消息,四皇子与安乐侯世子安敬暄关系甚好,一句甚好,让皇后娘娘很是欣慰,但也有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四皇子在司马大人那里碰了壁。比之司马大人,十个百个安乐侯世子都不及。所以总得来说,皇后娘娘还是忧大于欣慰的。不过这些天天阑里发生的事,暂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内库权限再次被分出了一块,对大皇子无疑是个打击,但她来不及乐了两天,长安的消息再次传来,又是让她忧愁恼怒了起来。四皇子居然也掺合到了上谏中。而这两天皇上的不悦,也更是让她担忧,当年的事她也是知道一些的,既然皇上点了头,又有了长公主护着,白公子入长安已成定局,这趟浑水,不是谁都能搅的……至少,北落修没搅,北落潜之没搅,北落霖竖没搅,北落斌没搅,独独就是四皇子搅了。皇上现在是身在青州不好发怒,若是回了长安,那滔天的怒火不就会降到四皇子身上?皇后娘娘自然是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于是她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了长安。这几日都是跟着安敬暄吃喝玩乐的四皇子在一个午后,收到了青州来的这封信,看到信里一字一言的分析与斥责,四皇子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当即他就写了封奏本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了青州,与皇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四皇子的这个举动让沉闷了几日的皇上大是欣喜,他来青州一个月,长安里的那些老家头大臣便联合到了一起,他怎能不怒,现在有了一个人带头低头,那群志不同不相为谋却暂时站到了一起的老家伙的脊梁骨,是再也不能硬气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