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气愤?”酒足饭饱,北落潜之心情不错,想与凌茗瑾交谈交谈。听着耳边的话,凌茗瑾傻了半响才迟钝的偏过头冷冷说道:“属下不敢。”在昨夜安之府后花园里,她就输给了北落潜之,把自己都输了进去,现在她是都察院情报科科目,也是一品阁的老板,更是北落潜之的下属。“在你上任前,我送你一个消息。”凌茗瑾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回答。“萧明轩明早就可到长安。”凌茗瑾又傻了半响,这可是个她从未料想过的大消息。按着她的理解,此时的萧明轩应该回到了临城,与他爹娘商议后请媒人去旦城柳家说媒下聘,之后便可以将这事办了,他怎么会来长安?自然她是知道与自己有关,她好奇的是他如何与柳芊芊合他爹说的,难得又是偷偷溜出来的?“柳流风的妹妹也来了。”一手撩起帘子,北落潜之露出了半张脸,依旧冰冷的语调,依旧冷傲的眼神。凌茗瑾又傻了半响,柳芊芊怎么也来了……一路想着心事,凌茗瑾也没注意到大皇子的轿子依旧与北落潜之分道扬镳,一直到安之府门前的时候她恍惚的意识才被柳流风一句话拉回了现实中。“那不是芊芊?”她猛然回头,顺着柳流风的目光,见到了人群中那抹熟悉的白色与如瀑的黑发。“芊芊。”柳流风一边呼着一边向着柳芊芊跑去。人群中柳芊芊眸然回首,笑了笑。真好看,凌茗瑾花痴的在想。已经下了轿的北落潜之看着这相貌一模一样的两人,也是呆了一呆。柳流风长得美,但到底是个男子,这姑娘长得美又是不同了,柳芊芊这一身前凸后翘的白衣,加上她那长了柳流风一倍的黑发,都让人看得有些呆,四周的百姓却不敢呆,因为柳芊芊的这个眼神神情冷得吓人。回到安之府,柳芊芊才简单的说了自己的情况,因为担心柳流风,她在萧明轩去晋城的时候就动身来长安了,所以才会比萧明轩早到。“爹爹可知道?”柳流风深知这位同胞妹妹的脾气。柳芊芊摇头。凌茗瑾只认识了柳芊芊三个月,现在就见了她三次一人离家出走,前一次她去了江城,第二次也是去了江城,第三次是来到长安。问起怎么找到安之府的,柳芊芊说:“我不识路,入了长安就边走边问的。”凌茗瑾一头冷汗,要不是这姑娘武艺不错,只怕会被人卖到红袖添香里去,但转念一想红袖添香本就是他们家的产业,这怕什么。柳家在长安,有柳家三分之一的生意,除却红袖添香,还有几家布庄茶楼钱庄。既然是来了安之府,那便是客人,北落潜之让人给柳芊芊收拾了一间屋子,当夜柳芊芊便是在安之府歇下。凌茗瑾昨夜休息得不好,今夜还是休息得不好,住在这安之府,打死她也休息不好,深夜无人的时候,她跑到了后花园,本是要透透气放松一下,但还是看到了一个不想见的人。第一次见北落潜之,是在这院子的凉亭里,现在再见北落潜之,他依旧还是坐在凉亭中,凌茗瑾不由暗声嘀咕,你是有多喜欢这亭子啊。“既然来了,就一起坐坐吧。”北落潜之瞥见院门口那抹水蓝色的裙裾,冷冷说道。凉风将话送入凌茗瑾耳中,迫得她停下了脚步。站了一天,她终于可以与北落潜之一同而坐。“是不是在安之府睡不安稳?”北落潜之摇着折扇,两袖生风。“是啊,有你在,我怎能睡得安稳。”凌茗瑾豪迈的回道。“那明日你就住去都察院吧,不过我事先提醒你,你一个姑娘可能会住得不习惯。”大皇子的事已经解决,长公主也没有多说,皇上正在病着,暂时还没有人敢到都察院去拿人,也就是说,只要不出意外,凌茗瑾是安全的。“嗯。”虽北落潜之有提醒,但在凌茗瑾看来,住在哪里也比住在安之府好,就算都察院全是男人,难不成他们还敢把自己的上司同僚怎样不成。“你认识杜松?”北落潜之看着石桌上的那片被风吹下的竹叶,神情冷漠。“见过一面,不熟。”确实说来不熟,虽然她曾在别人嘴里听过无数次关于白公子的事情,但深究起来,两人在长公主相见还是第二次。北落潜之沉默。在长公主府里他见到白公子曾看了凌茗瑾两眼,还面带微笑。“本想后花园的风会凉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闷,二皇子您先吹着,属下告退。”沉默太久,凌茗瑾就觉得压抑。北落潜之依旧没有说话,凌茗瑾等了一会儿,退了下去,凉风有幸秋月无边啊!走在昏暗的灯光下,吹着撩人心弦的秋风,凌茗瑾一路慢悠悠的晃荡回了自己的屋子。安之府,看上去比以前要松懈很多,凌茗瑾想,当时五位皇子角力,安之府是重兵把守的,现在却是风平浪静。还有一个本该平静的地方此时却无法平静,白府,杜松白公子的府邸。白公子在干溢湖迁移的工事上有功,皇上赐了这么一座宅子成了他的府邸,高高悬挂的白府二字是皇子亲笔写的,苍劲有力。因白日喝了酒,白公子这一夜都在痛苦的咳嗽着,他那个病,是不能沾酒的。他看着手帕上的那抹血色,淡然自若的擦了擦嘴角后打开了一个柜子拿出了药瓶子到处了三颗药丸和着冰凉的茶水咽下。许久,他才觉得好了一些。起身将匣子放回柜子,他打开了一封信,是青州来的,来自他那个不是亲娘胜似亲娘被他称之为小红的红姨娘。心里红妈妈又提了两遍不许他喝酒的话,也说了长安忆这段日子的营业,都是先闲碎话他早就见得多了,看完了信,他开始伏在桌上思考。今天在长公主府与凌茗瑾相见,是他所料之外,凌茗瑾还是与那夜在青州所见到的一般,自信,而特别。他当时也没想到长公主都一句都坐下她就真的寻了个位置去坐下,当时长公主那样直直盯着她的时候,他有些担忧,以前,他是长安忆的老板,她是通缉犯,那夜她说,她去安州,以后谁落难了,就去找谁。这是他们之间的誓约。谁知,再见之日,不是谁落难了,而是都换了个身份,他成了内库管事,她成了都察院的科目。他长呼了一口气,然后脑子里想到了另一个人。柳流风,与他也有过那么两次见面,也不是生意上的往来,是因为个人的恩怨,那时,白浅落在长安忆,而柳流风得知要讨个公道的时候,他们见了第一面,之后两方有纠纷,又在长安忆里见了第二面,之后便听说柳流风带着白浅回了旦城,两人便从未再见。时隔六年,他对他这张脸记忆尤深,他也会时时听起从旦城来的客人说起旦城里柳流风的那段荒唐往事,两人却再无瓜葛,今日是第三次相见。虽说只见了两次,但他对这位柳家少主的脾气却很清楚,因为在见第一次面的时候,他突然出手自己未提防被他打了两拳,他也本是望族之后,若是没有那场事故,他现在也是可是生下来就与柳流风平起平坐的人,但他没有,那场事故毁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健康。不是他对柳流风如何如何,而是柳流风刺痛了他,让他想到了那些往事,青州杜家,真的已经只是过去了吗?他想,自己的那个爹,是有多残忍,当初见到萧明轩的时候,他说,他娘死了,他爹不要他了。就是现在,他这个爹,还是不要他,他不懂皇上为何赐了他这座宅子,是让自己在长安安身立命?还是让自己知道自己的终点就在这里?长公主与他说,一切都急不得,他还年轻。他是还年轻,但他很急,他的身体让他不得不急,当年宫里的人在他身体里留下的剧毒,还在一点点的蚕食着他的生命,还是折磨得他深夜难以入眠。都是一家子的豺狼虎豹,都是一家子的无情薄凉,他这样的身份,除了自己去争取,他还能做什么?杜家死去的那些人,何其无辜。想到痛处,他又咳出了一口血,洁白的手帕上乌黑的血格外刺眼,萱妃死了,但他要的不止如此。杜家的人死光了,三军里的几万人也都死了,为何宫里,为何皇家,只是死了一个萱妃?不甘,他不甘,他说过,血债,就要用鲜血来偿,这个生他不养他的皇上,他没把他当爹,想到昨日进宫去看那龙榻上躺着的人,他觉得很恶心,自己当时心里恨不得他就此死去,却要恶心的笑着说愿皇上龙体早日康复,虚伪,恶心。长公主待他好,还不是因为自己还有价值,皇家的人的心都是黑的,没人会真的在意他是死是活,以前不在意,现在也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