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也只能等药圣来了,二皇子已经到了临城,这几日你不要出门,就呆在屋子里。”安影抿着嘴唇,也许是出于同情心,他并没有要求凌茗瑾离开临城,虽然他有着这个权力,虽然离开会安全得多,但他并没有这样要求凌茗瑾,他本是无情人,他的职业要求他无情,但经过那夜两人携手并肩而战,他心里其实已经把凌茗瑾当做了自己的同伴,他从来不会抛弃自己的同伴,一直他都是佩服凌茗瑾的,同样是从玉门城的那宅子出来的人,她却可以活得这般洒脱,虽说这洒脱背后藏着无数的苦楚,但比之他了无乐趣生机的一生,要好了很多。一个女子,有着抛弃一切的勇气,孑然一身在各方角力中存活,在都察院的围捕之下几次逃脱,这足以让很多人叹为观止。但她却总是对她有着更高的要求,谁都想要面面俱到两面兼顾,但现实是残酷的,既然凌茗瑾已经选了一条路,就只能远远的看着另一条路,他可以与她一同冒着巨大的风险留在临城,但他同情怜悯佩服之余,还是有着自己的底线。凌茗瑾可留在临城,但绝不能出现在别人的视线之中。“明日我就去找一处合适的宅子,你若是能答应我不随意抛头露面,我们就先留下来。”安影一昂首,等着凌茗瑾回答。双肩颤动的凌茗瑾缓缓抬头,点了点头。住在客栈始终是人多口杂,还是寻个宅子暂时住下得好。“先回去歇着吧,药圣从长安到临城,最快也是需要两日的。”见凌茗瑾低头拭泪,安影摇了摇头起身。凌茗瑾点了点头,默默无声的回了屋,萧明轩的痴傻,比之沉睡也好不了多少,沉睡或许是他想要逃避,但痴傻,却可能是心智蒙或,若是萧明轩这一生只能这么痴痴傻傻的下去,自己悔恨终身不说,就是误了他大好的一生。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离开是罪过。可覆水难收,她已经回不去了。现在就算她出现在云翎山庄出现在萧明轩面前,且不说其他,他可还会认得她?…………………………………………将宾客一一送到客房,忙了一日的萧峰长呼了一口气,此次这些人或许是单纯为了相助自己而来,有些也许是图谋着萧家的东西,他都不会允许,若是皇上的能力已经强大到了这样的地步,在皇上下了必胜必得的决心之下,自己又如何能用萧家的未来去招架。五百年的萧家,五百年的云翎山庄,经历两朝,最终,却败在了自己手里?带着满心的不甘惆怅,萧峰缓步走在长廊中。他需要下一个决心,一个大决心。这条长廊的前头,是萧家的祖祠。扑面而来的檀香,并未让萧峰觉得心神平静。一脚迈入,他走到了蒲团前。一名老僧递过了一注已经点燃的香,萧峰接过。闭目,沉默,许久,萧峰三鞠躬,将香插在了眼前的一方石鼎中。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跪了下来。老僧也没有离开,随着他也跪在了一旁的蒲团之上。“萧家,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了。”双手合十,萧峰有气无力的说着。“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跪在一旁的老僧,淡淡回道。“有办法吗?”萧峰对这个老僧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淡淡的,就像是在与空气说话,不带着庄主的威严,也不带着自己一腔的惆怅。“先祖当年将云翎山庄建在这高山之上,便就未想过再隐与大山之中。”老僧之言,已经堵死了萧峰心中的一条路,萧峰也曾想过,将云翎山庄化整为零转移到大山之中,之后隐迹于世,一可不违心不违祖训,二可保萧家不亡。“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有准备。”萧峰淡淡的说着。“天下之大,莫非皇土,你有心避世,但大多的人,却留恋权势,你,避不过的。”老僧双目安详而闭,手中佛珠掐得飞快。“只能走这一条路?”萧峰挑眉,睁开了一双眼。“你早已下定了决心,何须再来问我。”萧峰眼中精光一闪,稍纵即逝。“先祖,不会怪你的。”萧峰苦笑一声,冲着那几排灵位拜了一拜起了身。他有心避世,但有些人,却一心争权夺势,居然还连着外人还对付自己,这世道,让他如何去避。最终,还是逃不开这个命运。哎……………………一声长叹,萧峰颤颤巍巍的走出了祖祠,踏上了长廊。一个家族的家主,一个父亲,他这些年肩负着所有的压力让萧家得以昌盛平安到了现在,而这些人,却从未想过自己的良苦用心从未想过先祖的祖训字字真言,现在他们倒是等不及了,联手外人来对付自己以图谋萧家家产了,这叫他如何不心寒。萧明轩先是沉睡,后是痴傻,让他更是觉得疲累。他年有四十四了,比之皇上要小了一岁,但习武之人身体强壮的他比之皇上却显得年轻了很多,可在现在,那笔挺的背终于不能自己的弯下,纵是他不甘,双鬓也染上了风霜,他是江湖第一人,但更是萧家家主,连着家族里的亲人都这般,他又能如何?身处淤泥,如何能保自己洁身。身后,有人高呼,他无心理睬。心里那个决定,他千般不愿,但又不得不行。“萧庄主,留步。”闻声,萧峰缓缓回头。原是北落潜之。两道浓眉隐隐一跳,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他直起了腰身,收起了自己的不甘落寞失望伤感惆怅,冷冷看着北落潜之问道:“何事?”“自然是想与萧庄主谈谈萧家的现状,以及,将来。”北落潜之嘴角始终勾着一抹微笑,凉风拂动黑发,他如沐春风。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萧峰看着北落潜之始终噙着一抹笑的嘴角,最终长吐了一口气说道:“随我来吧……”该来的,总是要来,萧峰阅历丰富,岂会猜不到北落潜之的来意。今后,再也不会再有一个光明磊落的萧家了………………清风中,一声叹,含着他无边无际的哀愁。午后临城,凌茗瑾叫着小二端上来了饭菜用过,安影吃完便就出了门,一直等到日落黄昏之时他才风尘仆仆归来,此去安影一是去打探消息,二是去寻宅子。安影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凌茗瑾懒懒偏头,说了一句坏的。安影坐下饮了一杯茶,顺了一口气才说道:“云翎山庄的形势不乐观,长公主那里来了消息,此时,与长安里的那位有关系。”长安里的那位,凌茗瑾不用想也知道这般隐晦指的会是谁。云翎山庄的内乱与皇上有关?这确实是坏消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要做什么,还会失手吗?“好消息呢?”安影顿了一顿,说:“宅子找到了,就在城北。”“什么时候过去。”凌茗瑾起身,收拾起了东西。“现在。”安影又饮了一杯茶起身:“你收拾着,等下我来找你。”凌茗瑾嗯了一声,并未回头。安影答应她留在临城,需要他顶着多大的压力,需要冒着多大的危险,这些她都清楚,只是现在两人的关系,说谢多余,不说又觉得尴尬。凌茗瑾的东西很简单,除了在长安带出来的那些,几乎就没了他物。一身蓝色的锦袍,一头青丝挽在了脑后束成了发髻,一根白玉簪子横穿发髻,将其固定,黛眉久未修饰早已浓郁,双唇不点而红透着一股与男儿不同的颜色,高挺的鼻梁,留有耳洞的耳垂,镜中的人,是凌茗瑾,也是安以灵,看着手边折扇,凌茗瑾拿起抖开,上面题的是萧明轩的字,虽萧明轩不学无术,但这一手好字确实是让她汗颜羞愧,这样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痴傻了,说自己罪孽深重,不为过。想将折扇收入包袱中,但沉思片刻还是放弃将其插在了腰间,梳妆台上,只余有一银色面具。未假思索,一手拿起戴上,冰凉的面具贴着柔嫩皮肤,一股寒意渐渐被吞噬,望着镜中的自己,凌茗瑾扯出了一个笑容。本是想要开怀一笑告诉自己可以很好,但这笑容还未扬起却又变了味道,她好不起来,她要如何才能在这个世界不负他人好好的活下去?一步错步步错,自己这本该是对的一步,却是错得这么离谱。玉手轻举,她苦笑着看着手上那枚白玉戒指,往事又不可自制的涌上了心头。为何老天要让她重生来到这个世界,为何有了别人前所未有的经历却不能好好生活,为何不让自己平凡安逸一生命运多舛,为何要让自己有情,为何要让自己动情,为何要让自己处境这般难堪?命中注定,没人可以给她回答。门外安影轻唤,她应了一声拿起了包袱出了门,腰间的折扇,是她与萧明轩唯一的联系。